“等等。”
身后的声音却又突然传了来。
二人之间,竟还有这一层关系?
明显是刘子昭开的口,可这轻缓、透着温度的语气,却又着实不像他。申容一怔,却没有回头,以为是自己听差了,可余光扫过前后的元秀和人吉,见着二人惊慌的神情,却也不像是错觉。
可此前不论是在桓林山、还是在乙和宫前坪、亦或者是在他国邸的后院,他对她的态度向来冷淡、甚至于还有些高高在上的鄙夷,就如同待这长安城内的所有贵族一般。
冬夜山间的风呼啸而过,将她身后的长发也吹到了胸前,皎月不知几时隐去,似是开始落起了雪,几缕雪碎就随风飘到了她的睫毛上。
女儿家垂下的眼梢轻轻一颤。
预备着回头的间隙,忽而念起什么,随即又秉着一口气提裙,朝着原来的方向快速迈去。
明明都还不知道刘子昭是要说什么、明明心底也想继续听下去,可那些惊骇与不安也如潮涌至,将她的好奇尽数淹没——这着实不妥,尤其刘郢那样深藏不露的人,都在她面前两次提到许林君了。
若真有什么事,刘子昭大可以招个奴仆来回话,也好过二人这样在私底下交谈。
前头主仆三人的步子是一致的迅速,好似这后头留着什么牛鬼蛇神,刘子昭继而望向手里的步摇,沉默片晌,便又默默收回了袖中。
“瞧着雪要大了,将军,咱不回屋去?”陈令全适时上前开了口。
他原是早就过来了的,但见这头二人似要说话,一时便没敢贸然上前。
刘子昭闻声回眸,瞥了他这侍从一眼。山侧寒风钻入行宫园前,男子鬓角的发丝抚过鼻尖,垂眸思索着什么,却依旧是沉默。
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要是与他不熟的人瞧着,估计半个胆都得被吓破,可这陈令全自益北战场就跟着刘子昭了,又岂会不知道他的性子?也就是纸老虎一个,平时看着不茍言笑,非常人不敢近身,可只要多跟他一段时日,让他认可了你,照样是勾肩搭背,毫不顾忌身份的说说笑笑。
就算是大将军、王侯的身份又如何?开起玩笑来揍上个一两拳,他都不带生气的。
陈令全便自顾自地“嘿嘿”了两声,跟上了益北王往回走的脚步,想着什么,又回头望了眼——将军同太子的关系人尽皆知,又如何会同那太子妃有交集?
难不成是……他随即周身一颤,又猛地一摇头,将军历来不喜同这些饱食餍足的贵族来往,除非必要场合,私底下是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更何况,国邸里的那位正儿八经的王后都不能得他多青睐,又怎么会惦记上自己的弟妹?
再不就是为了激怒太子,所以才刻意搭上的太子妃?陈令全搓了搓脸,细想也对不上,将军为人光明磊落,若要针对太子,也不至于从一个内眷身上入手,这样的伎俩着实卑劣,他还犯不着去做。
想罢,他加快了跟随的步子,不再多想。
行宫石道前,两拨人各自离去,树后才有一道人影缓缓而出。
压过方才的震惊,尽善的脸上更多增添几分窃喜——昨夜他才变了想法,只想依附住储妃,都还不曾切实如何,现在却又是叫他拿住了个把柄。方才益北王手里拿着的饰物,莫不然就是储妃的?二人之间,竟还有这一层关系?
这可不是上苍给他的好机会?这回这申储妃还不就被他死死抓在手心了?和哪个男人牵扯上不行?偏偏是益北王——太子储位上的竞争对手。
要他说,这太子妃也当真是胆大包天,这事就算不被殿下知道,就是天子和皇后其中一个知道了,只怕也会要了她的命罢。
山间小道上传来这宦官低哑的笑声,越往外走去,就越发忍不住了,连那单薄无力的脊背都佝了下去,等到了前头那来回话的庆喜面前,才总算是渐渐收住。
“师傅得了什么高兴事?给徒儿也听听呗。”庆喜牵着马问他。
尽善却是摆了摆手,“莫多问,时候到了啊,你自然就知道了。”说罢,又笑着转了话头,“殿下如何交代?忙完还回不回这儿?还是直接回宫去?”
庆喜遂答,“说明早来接储妃,一道回宫。”
看来是真要往心坎上去放了的啊……
按说一个太子爷,何至于对一个女人如此?就算是个会管家、会处事的储妃又如何?那家室背景就摆在这,其父便是做了个国朝的博士,说白了还是低了些,与郑皇后那样的母家又不同,
太子要疼她,还没这个必要自己费心费力。
越发觉储妃日后的地位,尽善心里就越加得意起来,莫说是够上霍育那样的位置了,今后只怕他还能攀得更高!
离宫十日,皇室一行人终是从东山皇陵回了长安。
回程不同来时,刘郢往下的几个少年皇子四散去,卸下守丧的重任,年轻儿郎们身上仿佛各长了对翅膀,有往桓林山去行猎的;有往长安城内去鬼混的——总之玩闹的花样多,皇子们又非储君,不必要担着重任,也无人去管。
兄弟几人之中,也就太子和益北王略显稳重些,刘子昭带着许林君笔直回国邸去了,申容就与太子一辆马车,话了几句家常,等入了宫,马车在宫门前停了一会。
外头来人递话与太子,说是有人求见,刘郢就撩开帷幔,只见车边站着个身形健壮,皮肤黄黑,浓眉大眼的男子。
申容还不认识这人,瞟了一眼收回目光,只等刘郢与那人说完话,回首与她来了句,“你妹夫韩苌。”她才将目光再次投去,虽是懵怔,却还是惯性先扬起了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