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怀意领着十名小内使来到夹廊,容语双手环胸靠着柱子,目光一张张面容扫过,她突然想起半年前,她带着四卫军冲去凤鸣坡那晚,一个个的也是这样,英勇无惧。她容语兵虽不多,却个个顶事。宫里向来是藏龙卧虎之地,她将师傅当年训练她的法子,用在了这群小内使身上,他们功夫不一定深,却是各有本事,有他们在,刘承恩当能撑住场面。一行人趁着夜色,匆匆来到养心殿外。四月天的夜本该闷热,但从养心殿刮出来的风,却带着沁骨的寒意。陛下惧热,养心殿四处镇着整整五座冰鉴,凉气裹挟着熟悉的沉香袭来,让容语有一片刻的失神。仰眸,皓月当空,万里无云。月轮清透如镜,仿佛能洞悉人心。上一回看到这样无垢的夜景是什么时候,是离开秀水村之时。两年多了如果先前还以为红缨失踪是一场意外,那么这两年的经历与遭遇,让她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一切都是预谋。那个人哪,算无遗策,以红缨失踪将她引入皇城。他所教她的一切,都在这座皇城得到了印证。从内书堂必修的课业,到皇城三十六宫七十二殿,甚至京城八十九坊他是名震四海的军师北鹤,那么她呢,她是谁?红缨又是谁?有那么一刻,她并不想知道自己是谁,她害怕拨开这片云雾过后,底下是波涛汹涌的深渊,一旦踏进去,便是万劫不复。“她说,让你不用找她,离开京城,永远不再回来。”红缨定是知道了什么,才早早地留话让她离开。然而,已经迟了她终究是陷入了这场朝争的泥潭。随着一声厚重绵长的吱呀声,养心殿西配殿的后门被缓缓推开。一大片银纱夹杂着晕黄的灯芒倾泻而出。照亮徐越那张笑吟吟的脸,他掂着拂尘往里一指,“卿言哪,来啦?你义父等你许久了”容语视线与他交汇片刻,毫不犹豫大步踏入。她带着小内使来到院中,四下扫了一眼,左右长廊皆有暗卫,大约有百来人,凭着气息吐纳可辨出个个功夫出众,当是东厂的高手。徐越立在厢房门口,往里努了努嘴,薄薄的唇角牵出一丝笑,“你义父在里面”“说吧,你们想如何?”容语负手淡声问道。徐越咧开嘴笑出了声,这一声笑,令人心悸,似潜在地府深处的厉鬼,抽丝剥茧般,一点点渗入耳郭,拽住心脏,狠狠掐了一把,笑完,他幽幽长叹一声,被压制许久的憋屈终于在此刻得到释放。“我就喜欢卿言这爽快的性子,很简单,你留下,换你义父离开。”容语背着手,脚尖在地面刮了刮,极慢地点头,“好”奉天殿那头还等着刘承恩,徐越没功夫闲扯,一并说清楚,“我已给刘承恩喂了一颗毒丸,你束手就擒,我便给他解药你一旦动手,里面的人会立即杀了他。”容语抬目看他,目光清凌凌的,“我又怎么确定你给的是解药?”徐越笑了笑,“实话告诉你,四殿下需要刘承恩,我们也需要,陆珣与赵田都不是好糊弄的,百官都在场,趁着陛下昏迷,咱们要定下大局,刘承恩是解这场迷局的秘钥,咱谁也不希望他死。”容语没料到徐越打开天窗说亮话。她笑了笑,“原来如此。”用刘承恩换她束手,以除隐患,再用她来威胁刘承恩,逼着刘承恩为他们卖命。能把算盘打得这么精妙,唯有许昱。端王能有什么地方需要义父呢,拟诏,诏书需要司礼监掌印与内阁首辅共同落款盖印,方被百官承认,并颁布天下。但,她没有选择,义父必须回到奉天殿。她唯一能赌的是,义父会以大局为重,不会轻易受端王胁迫至于她,只要义父回到百官面前,她便没了后顾之忧,她出生入死,身经百战,不缺这一回“来吧”她张开双臂,迈步向前,面上无丝毫惧色。“提督”怀意眼睁睁看着踏上前,双目骇然。容语一动未动,月纱倾泻她周身,却在她那身黑色曳撒上漾不起丝毫光亮。徐越阴冷一笑,朝廊下侍卫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二人上前搜了容语的身,将她系在腰间那一片布囊给取下,扔在一旁。徐越好奇地用脚踢了踢,看清里面是容语易容的药粉并刀刃药丸一类,露出得意之色。侍卫又翻到了她手腕的银环,原想一同取下,可那银环紧紧缠着她手腕,压根取不出,瞧着像是姑娘家的首饰,左翻右看也窥不出端倪,遂丢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