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箓闪着幽光,夏采芹清丽的脸颊在这微光下忽明忽暗,阴晴不定。
有那么一瞬间,她分散了心神,想起了在黄泉村中度过的无数个夜晚。也有烛火如斯跳动,有长发的人影在身后的白墙上忽长忽短,晃动不休。
唯在这样的深夜里,会有些微的灵光回归,让她从床上坐起,努力地找寻几乎忘却的自我——常常无果,因为那时的她,往往会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她会看到闪着七星的宝剑在身边旋转,填鸭似地给她灌输奇怪而不可捉摸的剑诀和深奥而不可理解的道法。
会记起自己曾在什么地方学过了一点抽取虚空能量的方法,若不能时时温习,便将丢失于时光的长河中。
……
借着幽暗的光,夏采芹心不在焉地想。
天慢慢地亮起来,说不清是红是金的光辉驱走了窗页上最后一点银白,随即光明不可逆转地到来,逼退了黑暗,扫清了阴寒。
夏师姐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极为勉强的笑意,她叹息着自语:“一个屋内,两种人生。”
手中的符箓闪动着,但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喃喃自语、自己的心不在焉,会被旁人看穿。
因为她本就没有诉说的权利。
有一点郝仁从头到尾都未曾留意。
他在得到孟三儿的无暇道心后,却又因不了解而犹豫,结果未能抓住机会,及时进入于二叔的梦境。
当他返回黄泉村时,曾差一点便彻底陷于牢笼之中。若非他本身的特殊,若非夏采芹的那一句提醒,或许所有的记忆都将被时光所消磨。
但在浑噩之时,在彻底惊醒前,他曾短暂地被牢笼所困住。那会儿他见到了“真实的场景”。见到了农夫们挑水浇地,拔草除虫的真实景象。
只是醒来之后,这一切又消失了。唯有清醒,才会格格不入。
所以对于他来说,与夏采芹在黄泉村中的一切经历皆是虚妄,并不值得留恋,他甚至都没怎么在房里呆过。
然而对于夏师姐而言,那却是“真实的经历”。她是真的与郝仁做了起码一世的夫妻。在这段“真实的经历”里,黄泉村的每一个村民皆是活生生的存在。
有的和蔼可亲,有的蛮横无理,有的沉默寡言,有的夸夸其谈……会起哄打趣,会解人之难,会对着远处的群山发呆,也会在田埂上高歌……
她甚至记得每一个村民的模样和性格,记得王婆婆在哪一年哪一天去世,记得巴五爷死后,他的儿子又如何继承了他做豆腐的手艺……这是时光留下的印痕,除非主动抹除,否则无法消散。
而安静祥和的黄泉村中,她的丈夫郝仁虽然木讷,还常常成月成月地出门在外,却不影响夫妻间的感情。
唯一的遗憾只是无所出。
此时,诸多记忆,种种真实却又难以诉之于口的情感纠缠于她,哪怕是没有手中的符箓,她也无法凭自己的力量将其摆脱。
她还只有超凡境中期的修为,只有晋入圣境后,才能感悟到那一点契机,以斩心之剑分离印刻于时光中的记忆。
……
郝仁有些懵。
他也不知道为何堂堂黑袍老祖会忽然成了一位奶爸。
这一夜他给吴田虎喂了三次生血,哄了半宿,这小子虽然“天生残疾”,长得倒是健壮,哭声嘹亮。
又借助法术给他做了七次清理,其中还有一次是“吐奶”——他吃的是生血,吐出来的自然也是暗红的血。吓得他手忙脚乱,以为这位转世重生的大能终于不堪忍受轮回谷群仙的诅咒,决定自我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