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照轻声说道:“我的呼吸会掩住你,不要害怕,我呼气,你就吸气,现在呼气……”
花错抓紧了郑照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随着他一起吐纳呼吸。郑照盯着夜游神的动作,调整着呼吸节奏。寒枝仙人自然无须呼吸,然而当他开始吐纳,吸入妖气,便能净化为仙灵之气,就像所有树木都会的那样。
夜游神野仲站在院子中间,越发觉得有个凡人在盯着自己,他俯下庞大的身躯,准备仔细看个清楚。那张渗人的巨大面孔几乎就要贴在郑照的脸上。
郑照从容自若,站在那里岿然不动。
花错没有看夜游神,就从郑照明净的眼眸中看见了夜游神的模样,就是它最害怕的模样。他的眼睛几乎与郑照整个一样大,炙热的神光几乎能灼烧一切妖邪之物。
“啊——”花错发出尖利叫声,瞬间挣脱了郑照的手,向张府外跑去。
夜游神转头,看见了四处逃窜的花错,松开了皱紧的眉头,伸手去拍它,就像拍蚊虫蚂蚁那般。
巨大的手掌落下,抬起后掌心却不见那只小妖。
郑照低头,余光看向东边,他却不能动。如果夜游神发现他和张倩的身份,那么被张倩催生的花错便不可能活了。因为天后最爱的小公主是不会犯错的,纵然她犯了错,也都是底下蒙蔽了她,带坏了她。
比如张家这事,放到天庭公议,便是花错谄媚公主,自做主张。
夜游神在原地转了下头,眯着眼睛扫视周围,最终在东边停下,迈步追了过去。
郑照转身回到正室,方才哭闹的孩子眼下正抓着张倩的裙子甜甜叫姐姐。随着夜游神的离去,花错的妖术恢复如初,众人再读满眼垂泪,一一上前与张倩小叙,说旧年旧事,问新人新事。
胡延年如梦初醒一般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喃喃自语道,“我怎么进来了?我进来做什么?”
赵仁道:“你听见文儿哭就闯了进来,谁知道你要做什么?”
胡延年闻言窘迫得无地自容,他看了一眼跟张倩撒娇的孩子,僵着脸告辞了。
阖府欢乐,郑照绕遍回廊独坐阶上,希望花错无事。
月明星稀重门锁,众人在正室一起用过晚宴,便各自散去。张倩与赵仁说了一会儿,趁着夜色来到郑照的院子,并肩坐在石阶上等着花错。
更漏声断,张倩等得不耐烦了。她站起来对郑照说道:“为什么神仙不能下凡?要是能用法术,一开始就不会有这事,我要去找它,是生是死总该有个准确,现在弄得我跟着担惊受怕的。”
郑照抬头仰望当空明月,淡淡道:“凡人没有法术,他们遇到这样的事,只能等着,所以神仙不能下凡。”
“就干等着?”张倩闻言反诘了一声,但她说完就抱膝坐了下来,“算了,我不想回天宫。”
清夜凉如水,牵牛织女遥望,离鹊桥架起的日子还有很久。一阵风来,郑照睁开眼睛,看向了院落中央。张倩起身走过去,又吓得退了一步。
花错现在比一开始还难看,干瘪犹如烧焦的尸体,焦黑的皮紧紧裹住枯骨,连灵动的眼神都没有了。
张倩站了一会儿,咬着嘴唇抬起手,没好气的说道:“真是养了个无底洞。”
郑照见此压下张倩的手,看向她解释道:“你若再喂他一回,必然会催成大妖,四方圣族就该寻来了。”
“那也不能让它死了。”张倩说着踢了一脚倒在地上的花错。
“是不能让它死。”郑照低下头,割破自己的手腕,送到花错的唇边。月色如银,银色如血,腕间流出的血液宛如银河闪动,点点星光盈满。
花错眼神涣散,身体乏力,然而在嗅闻到血液的刹那,就暴起扑到了郑照的手腕上,饥渴的吮吸着血液。
血液流失从来与病痛相伴而生,能唤起记忆深处不为人知的恐惧。
郑照脸色变得苍白,眼眸低垂凝视着苍苔,咬唇忍耐。
“好了,花错,可以了。”他渐渐感到阵阵疼痛,试图抽出手腕,但花错却犹如水蛭一样吸附在手腕上,甚至整个躯体压在他手臂上,不肯分开半寸。手腕间的疼痛不断加剧,埋首在他身上的花错却更加贪婪,像是野兽在吞食自己的猎物。郑照抓住腕间头颅,皱着眉头说道,“花错,停下来。”
花错充耳不闻,他脓肿的皮肤鼓起又收缩,枯草般的头发里银光流动。
张倩见此冷笑一声,提裙踹了过去,“你没听见吗?”
花错摔倒在地,呕出口绿色浓痰般的液体,散发着诡异的清香。这清新的芳香像是来自树木流下的汁液,仿佛能唤起灵魂深处代代相传的惊惧,比失血来得更为古老,令人神魂颤抖。
郑照怔住,抬眼看向花错。
除了这种不可言说的惊惧之外,他分明感受到了一种油然而生的亲密。股股暖流经过发肤骨肉,洗精伐髓,三魂七魄因舒畅而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