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以一种极其嚣张的口气被说出,白衣美人面容如桃花雪、唇角却很恶意地上翘,她的眉眼之间有一种慵慵懒懒、却极其傲慢的眼波,她斜睨着狄青麟,似乎对他这张冷淡的面具什么时候被打破很有兴趣。
赵正简直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这祸事是他闯下的么?好像的确是的;但这祸事真的是因他而起么?赵正觉得很冤枉。
狄青麟静静地站着。
他的身边,还随侍着其他的人,这些人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全都在假装自己是个石雕,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瞧见。
狄青麟仍然静静地站着。
他已经很多年没感受过这样屈辱的时刻了,上一次……还是他遭遇青龙会主人的那一次。
他欠青龙会主人的那个人情,其实就是对方饶了他一命,他为青龙会卖命,还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人情,而是血酬!
现在,他却已又一次地体会到了这种屈辱!
狄青麟冷冷淡淡地站着,冷漠地瞧着对方那艳光四射的脸,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当然已从他脸上消失了,毕竟无论是谁、毕竟无论涵养有多好,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照脸抽了个大巴掌的感觉绝不会好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狄青麟忽然冷冷道:“以权势压人,在下已学会了。”
说罢,他甩袖而去。
赵正目瞪口呆,心道:原来一山更比一山高,都说世袭一等侯狄小侯爷金尊玉贵,却没想到遇见了郡主娘娘,原来他和当狗的自己也没什么区别……哦,区别可能在于狄小侯爷是冷着脸当狗的……
罗敷瞧了一眼赵正。
赵正一个激灵,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追着狄青麟,口中呼喊“小侯爷!小侯爷!”就跑了。
荆无命冷冷地盯着赵正离开的方向。
掌柜的从门口探出头来。
罗敷微微一笑,道:“好了,现在西跨院可以给我住了吧?”
掌柜的哭丧着脸,道:“当然、当然。”
西跨院刚刚修整过,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枕褥都细细的熏了香,用的不是线香,用的是新鲜花果与新鲜松枝,枕上绣了朵金线勾边儿的牡丹花儿,被子上有数对交颈缠绵的褐鹧鸪,靡靡富贵之气尽显。
罗敷笑道:“狄青麟倒是会享受,他的这张榻比我家的还要大好多。”
掌柜的道:“姑……郡主要吃什么?咱们这里的松鼠桂鱼实在不错。”
罗敷道:“那就来个松鼠桂鱼吧,总之,有什么好的就都给我上,再来半斤酒,要加了冰糖、浸了合欢花儿,口感糯糯的那种,放在炉子上温得热热的再送上来。”
她这样说,就实在是懂吃喝的人,她所说的这种酒,乃是本朝的富家豪门很流行的一种“家酿”,就是用黄酒或者烧酒,浸了花果所制成的,口感不太辣。
悦宾客栈能招待上狄
青麟这样的人,底蕴还是很有,掌柜的听着罗敷吩咐,动作麻利,很快就上了好酒好菜,罗敷昨天折腾了一晚上,前半夜杀人后半夜……还真是饿得不轻。
一口气吃了个半饱,她才有闲心喝酒。
除却杀人之外,荆无命平时做事有一种慢吞吞的感觉,吃饭的时候也是,居然还很是细嚼慢咽……罗敷懒洋洋托腮坐着,瞧着嘴里叼着饼的荆无命,觉得很有意思。
这大概是他和阿飞的一大区别吧。
阿飞吃东西的时候眼睛会亮起来,动作飞快,又有一定要把桌上的东西全清空的强迫症,和罗敷一起吃饭时,会很控制自己,等到她停了筷子才风卷残云,吃得又快又干净,满足得不得了。
但荆无命吃饭的时候,就同他平时做事一样慢吞吞,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谁都能瞧出他吃饭是为了活着,不是为了享受。
也难怪上官金虹会误认为荆无命没有欲望了。
要罗敷来说的话……荆无命其实很单纯,他简直就是什么为爱而生的奇怪生物,十年待在上官金虹的身边,是因为孺慕的爱与依赖,杀死上官金虹的理由也一样的简单——他不要他了,所以他该死!
爱恨都是人之常情,但这样单纯且极致强烈的爱恨,却能造就出荆无命这样可怕的性格。
除了爱与欲望,他什么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