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父皇在时,燕家是武将之中的肱股之臣,燕父对于自己亦是疼爱有加,后来谢家就成为了人人喊打的腐败皇庭,傅家把持朝政,上下所有的朝臣全都是胡乱一气,他不肯留下自己……谢妧明白,也理解。这些涌动的人流之中,谢妧看到燕绥那时脸上苦涩却又无可奈何的神色,他手拿长剑,身上难得没有穿自己时常所穿的绯色衣袍,银色甲胄的光芒照在他手上拿着的长剑身上,整个人身上都是颓唐之色。“父亲……可是谢妧与我自幼一同长大,我知晓她心性,纵然是怀明帝再如何残暴无能,谢妧至少也应当是无辜的。”燕绥手中的剑缓缓垂下,“她虽然性子确实娇纵了些,但是我从未见她真正伤过什么人,就算是对于庶妹亦是从未真正下过重手,她当真,罪不至死。”燕家虽然执掌陇西,但是燕绥从前在皇城也只是挂了一个指挥佥事的名,对于燕绥来说,也就根本只是一个闲职,他从未想到自己当真要上战场的这一日的时候,是挥剑前往谢妧所在的宫闺。可是这天下纷争涌起,怀明帝在位期间几乎是人人得而诛之,燕绥也没想到幼时那个跟在谢妧身后的跟屁虫弟弟,居然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这王朝早已到了穷途末路之际,民间怨声载道,滦州几乎是在起兵而反的那一瞬间就前来投诚,滦州早就因为苛捐杂税而上下有怨,更何况出海的渔民还不知道到底死了多少,皇权式微,外戚专政,改朝换代几乎已经成为定局。燕父知晓燕绥的不甘,终究也只是略微叹了一口气,缓声道:“我亦是看着怀明帝长大的,他幼时性子极好,不争不抢,时常冲着人笑,后来还是走上了那条弑父杀兄的道路,我知晓你想保下谢妧,但是此事……”“你无能为力,为父亦是,无能为力啊。”怀明帝在位期间朝政如此荒诞,更是因章良弼死谏而杀了章家上下满门,其中因谢妧而起的人命更是不下数千,谢妧不死,天下难以平息,哪怕她原本就是……什么都没有做。更何况,在天下众人口中的长公主,还是那个和怀明帝沆瀣一气的无耻之辈。“不杀了长公主,这天下悠悠众口难以平息,亦无法以慰死去的数万战士,和多以万数的寻常百姓啊。”在陇西戈壁之中,燕绥手拿长剑,双目通红,他连自己的兵力都全无,更不用说对上现在已经在陇邺的朔方卫和雍州节度使的兵,谢氏王朝早及已经是孤立无援,谢妧现在身在陇邺,就已经注定是必死之局。且不说自己根本就毫无兵力,对上真正的权势就相当于螳臂当车,而就算他现在当真从陇西赶到陇邺,也早就已经成为了定局。当年最后一面的时候,谢妧前来送行的时候还言笑晏晏,虽未踏出宫门半步,可那时她却还是被先帝捧在手心之中的公主殿下,亦是被无数贵女艳羡却又求之不得的尊贵。燕绥那时以为,自己前往陇西历练两年,等回到皇城的时候,是会和谢妧成亲的。从前景佑陵拒婚的时候,他便知道先帝当年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风流轻佻,所以他便自请前来陇西,就是为了历练一二。却不想恐怕自己再次前去皇城的时候,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梦境之中的燕绥,谢妧第一次见他全然失去了所有她往日里所见的风流。人生之蜉蝣,在强权之下,在民心所向之下,燕绥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当年他纵马过长街,在望春楼中一掷千金的时候,那样声名满陇邺,亦想不到还会有现在这样动乱的局面,乱世之中,人命不过草芥,怀明帝杀孽过重,天下所有人都恨不得将长公主殿下杀之而后快。他孤身一人,甚至连燕家都只是筹码,谈何保她于民心所向的利刃之下。在陇西的烽烟之中,燕父身材魁梧,将弯刀立于地上,手也随着撑在上面。“吾儿少时顽劣,我知你生母早逝,并未管教一二,我知晓你从未沉湎于女色,所以就算是你后来再怎么荒唐,为父也从未置喙。在幼时为父虽然教导你手中长剑不斩妇孺,可现在你我亦只是这乱世之中的浮子,自己的命数尚且看不清楚,又何谈别人的命数呢。”燕绥手中执剑,一言不发。而在这个时候,画面就很快一转,重新到了陇邺之中,只看到漫长的宫闺之外,景佑陵身穿甲胄,头发高高束起,伶仃的那两根银链就这么在他脑后的束发之中。谢妧能够认得出来,这应当是在谢策为自己和景佑陵赐婚的前夕,亦是朔方卫和雍州来兵汇集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