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桩件件,根本就是筹划以后而为。现在乌使随口说的一句话,也倏地让她想到了那天——至此所有的不解和困惑都将迎刃而解,那些她以为顺利到不敢置信的过程,根本就不是因为她一个人而改变,而是其中都有景佑陵出手的身影。……而他骗了自己这么久。他和前世自己所见截然不同的态度,和前世相反的答应了赐婚,拉着耳雪所说的赔罪,和楚月珑说起所谓的自幼心悦,甚至是他在梧州所言的舍不得,不过都是虚妄而已。景佑陵前世那般绝情地提剑而来,他其实从来都记得。谢妧心间猛地坠了下去,站在原地看着乌使道:“……成婚后不久,到底是什么时候?”乌使倒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撑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都过去有些日子了,这一时要我想,还真的要好好想想。”他说着,片刻后才猛地一只手握拳敲在另一只手上,“啊,我想起来了,就是六月十四吧,那日我在仙武门接公子,然后公子告知我要去一趟康慈殿,我还记得那日正好是归宁宴后的如微为借口让他退婚,所以也忽略了一个极为细微,也极为致命的一个问题。弘历十三年的中秋宴之时,景佑陵和楚月珑对话的时候,尚且不能发现自己躲在宫墙之后。可是在之前的崇德殿中,不过只短短数月,他的感知能力就提高至此,屏风距离他所站的地方足有两丈,他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感知到自己的存在。他明明一切都记得分明,却骗了自己这么久。凡是欺骗,必有破绽,自己却因为他或真或假的情动,从未察觉到。谢妧耳边嗡嗡作响,那些她以为的,为她折腰,或许从来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罢了。她稳住心神,站在原地默了一会儿,问乌使道:“那日在康慈殿,你确定皇祖母只传召了景佑陵一人?”乌使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谢妧一直会问这件事情,但是还是如实答道:“太后娘娘亲厚,那日殿中确实好像只有公子一人,随后公子还去了一趟三皇子所居之处,应当是为了梧州赈灾的事情吧。”他这么说着,还怕谢妧误会,接着道:“公子所为必然是为了梧州事务,并非是因为觉得端王殿下不堪此任,毕竟公主殿下也知道,我们前往梧州的时候还正巧碰上了瘟疫,若不是公子请旨,赈灾之途必然会是十分坎坷。”谢妧恍然后退,脑中一片繁杂,在梧州的最后时日之中,她将银篦交予景佑陵正梳三下,是因为觉得人不该为了根本没有发生的虚妄所扰,所谓无情,从来都不该是景佑陵和自己的结局。可是那时的景佑陵,是否也觉得这样的自己自作多情,不过就是一个笑话而已?她所言及的真心,只因弘历十三年的雪而起,他不沾红尘,似惊鸿掠影,吉光片羽般而来。可是现在,却发现这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想,源自她一时情动而起的昏聩。……何其可笑。景佑陵对她说来年春猎的时候将一切所知都告诉自己,或许,也只是托词罢了。谢妧面色未变,指甲却已经陷进了手心之中,语气有点儿淡:“……原来如此。既然他抄经书需要这么久的话,那我就先行回去了。”·?谢妧从崇德殿走到仙武门的时候,依然会经过琼月殿外,说来可笑,她曾在梦中窥见过后世景佑陵站在这里,可是现在不过才弘历十四年,这株海棠就已经初见枯败,好似大梦一场,连带着他递过来的海棠枝,都不过是自己庸人自扰般的痴妄。大抵这株海棠,是当真要冻死在今年的初冬里了。剪翠一直等候在仙武门处,遥遥地看到谢妧一个人走在宫墙之下,连忙迎上去问道:“殿下怎么自己一个人就出来了?”她说着,还在谢妧身后张望了一下,疑惑道:“景将军呢?没有同殿下一同出来吗?”谢妧步伐未停,默了片刻道:“他在宫中有事耽搁,我们先行回去。”剪翠陪着谢妧一同长大,自然也是能看得出来谢妧现在神色不同于以往,虽然心下担忧,但是还是没有再言语,只是朝着谢妧应了一声。在最后登上马车的时候,剪翠还朝着宫门略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