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妧知道燕绥说得不错,从前在宫中的时候,燕绥每次去其他城池,都会给谢妧带上些东西,有的时候或许是千金难求的奇珍异宝,有的时候则是当地可见,陇邺罕见的小玩意儿。从前她只是觉得自己和燕绥说得上是至交好友,她性子娇纵,燕绥喜欢插科打诨,偶尔说点儿玩笑话也无伤大雅,她像一只被圈在宫闺之中的雀鸟,而燕绥则像极了可以四处游荡的鹰隼,虽说是处处留情,却也最是无情。甚至在她之前,一直都觉得,若是她日后要嫁的人是燕绥的话,正好也省去了相互了解的事情。可是自从之前赐婚的旨意下来,谢妧就觉得燕绥其实和她想象之中的并不一样,她以为燕绥是处处留情,其实他虽然可以一掷千金买下头牌一夜,但是对于他来说,这些都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附属品而已。世间的因缘际会本就难得,她一直都不想将这些原本无关风月的感情脱缰,成为日后谈之色变的禁忌。前世的燕绥前去陇西,她从未觉得这个自幼同她一起长大的少年郎君对自己生出什么别样的心思,她在所有皇家子女当中排行最长,时时关照着谢策,对于她自己而言,其实燕绥更像一个玩世不恭,口是心非的兄长。可是在那日宫中以后,他那般郑重其事的对自己说——“谢妧,倘若……我当日所言,都是真的呢?”就是在那个时候,谢妧才后知后觉的知晓,原来那些她以为无光风月的感情,对于旁人来说,其实根本就不是可以一概而论的。谢妧现在抬眼看他,也是笑了一下,“你就算是家中没有什么姐姐妹妹的,你在楚水巷一掷千金讨过欢心的姑娘家也不少,你若是实在是想找人送,不如去讨讨她们的欢心?”“谢妧,”燕绥看着她,“我既然是想着要带给你的,那么就断没有转送给别人的道理。况且……”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从远方回来带过东西给过旁人?”燕绥虽说是随手购的,但是就算是在滦州,想要找到一颗夜明珠也是实属不易,她并不是不想领他的好意,只是在这些后知后觉之中,不想在和燕绥招惹上任何的有关风月。谢妧手指将他手上的夜明珠推回去,摇了摇头:“燕绥。”她看着燕绥的神色一点一点变得暗淡,“算了。你收回去吧,夜明珠很好看,只是我……不想收。”风月之事向来到最后都会落入两难境地,谢妧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样的论断也会落到自己和燕绥的头上,只是之前的细枝末节一直都被她忽略,以至于到现在,看到这个想到肆意风流的燕小侯爷露出现在的神色。她还是不免有点儿后悔。在他那时入宫的当日,燕绥郑重其事地问及她倘若如何——只是倘若风月之事真的可解,倒也不至于落为两难境地了。燕绥的手中握着那颗夜明珠,莹白而柔和的光晕将他的手指也映照得极为白皙,他长了一张漂亮得甚至显得有些攻击性的脸,陇邺也时常传言那个燕家的小侯爷,最是长了一张风流无暇桃花面。他也时常穿绯衣,将这种寻常大多有点儿脂粉气息的衣物穿得也带了点锐气。可是他现在手中拿着这颗夜明珠,身上的锐气却消失殆尽,漂亮的眼眉低垂,声音也有点轻:“好。我知道了。不过就是夜明珠,这些你看腻了的东西,不喜欢也算得上是正常。反正我也不过就是在一个富商手上随便收的,算不上是什么。”燕绥很快就重又带上一点儿笑,抬起一只手轻碰了一下谢妧的头顶,力道不轻不重,“看来在景家你过得当真很好,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放心了。”燕绥生得也算得上是高挑,所以只需略微抬手就可以碰到谢妧的头顶,算不上费什么功夫。景佑陵原本站在马车旁,看到燕绥这样的动作,手指抵住剑鞘,淡色的瞳仁略微暗了一点儿,别人或许是没有什么感觉,但是站在他身边的乌使却一瞬间就能感受到自家公子身上那差点儿能溢出来的杀气。乌使不动声色地站得离景佑陵远了些。燕绥将自己手上的那颗夜明珠重新放回到盒子之中,挑了一下眉毛,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行了,既然你不收,那你就早点儿回去休息吧。”然后燕绥毫不留恋地一个翻身便上了马,在他离开的时候,抬起一只手背对着谢妧,挥动了一下,大概就算是告别了。他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看上去,也是当真是很洒脱。很有当年那股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郎君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