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妧啧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我又不是幼童,也不至于这么一点儿夜路都需要人陪同,但若是景大将军执意如此……”她一字一句道:“那我现在,就是以惠禾长公主的身份,在命令你。”谢妧说完,也不管景佑陵到底是什么想法,速度极快地将面前的门关上。她在外,景佑陵在里,却仿佛是相隔甚远。在门阖上以前,她好像看到了那双淡褐色的瞳仁……眼睫低垂,周身的冷淡消弭,取而代之的,是好像他身上松香一般的孤寂。当真是一株生长在雪地里的松,周遭只剩下他一个人,就算是在被大雪掩埋的时候,也丝毫不弯下一点脊背,却偏偏在伏夏当中,连一丝痛呼都没有地被人当中折断。丧失了全部的傲骨。唐琸的府邸此时一个人都没有,谢妧自从阖门以后,就没有再回头看过一眼,脑海之中正在细细思忖之前的那个梦。又或者是这根本就不是梦,因为她醒过来的感觉,和她之前那次醒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她是在用旁观的视角,看她之前没有看到过的一切。是谢策的因果。谢妧不知道自己在看到谢策的之前,他经历的是这些,在接连受到这么多的事情以后,所以后来的谢策其实已经……疯了。就算是在梦中窥见一二,谢妧也能感受到自己目睹那一切的时候,如同心口被人碾碎一般的疼痛。当年当真经历这一切的谢策,遭受到这么大的变故,再加上之前受到的那些恶意。所以才变成了那般模样。如果自己当时在看到谢策手拿剑柄的时候,是选择相信谢策,或许也不至于到了后来的那般境地。只是当时看到那样鲜血淋漓的场景的时候,她真的很难去想因果,看到谢策双眼呆滞地朝着自己走过来的时候,下意识选择了后退。成为了压断他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傅温茂也心知肚明谢策当时已经疯了,但是还是以傅家的权势扶持谢策登基,为的就是一家独大,外戚专政。所以就算是对于朔北和东境的险情,也选择压兵不发,为的,就是打压景家。傅家百年荣耀,恐怕在傅温茂的眼中,也值得用数万将士的命来抵。然后再在景家快被消耗殆尽的时候,再举兵前往。这样傅家,就当真是陇邺无人可以匹敌的良弼,对于朔北险情又毫不在意,再加上谢策又因为自己将章如微廷杖致死,甚至于廷杖的传闻,一直都是谢妧下令将章如微廷杖致死。谢妧一直觉得,他毫不留情地对自己,是因为章如微。可是他之前明明又对章如微没有丝毫情绪,甚至于在谢妧梦到的前世里,他满身颓唐,和他提剑闯入昭阳殿的时候,截然不同——怎么都不对。不是他的本愿,可是他的本愿,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州牧府邸其实环境相当清净,谢妧走着走着,因为在想着事情,步伐很缓慢,所以其实也没有走过多远,然后就看到了一方水池。水池其实不大,但是驳岸筑得极为精巧,这个水池的水在月色的照耀之下,闪耀着粼粼的波光,像是湖面之上又映出无数的小月亮一般。谢妧随手捡了一个石子丢在水里,使了一个巧劲,所以水上面这个石子跳动了几下,泛出来了几圈涟漪。目前唯一可以断定的是,自己和景佑陵的关系,远远不止之前在上书房的关系,他们在弘历十三年的秋猎之中,必然是发生过什么。在她缺失的这段记忆之中,她见过那块和田玉的玉佩,景佑陵会唤她阿妧,所以她听到阿妧二字才有那样的熟悉感。可是现在……她想不起来了。想到这里,谢妧又拿起一个石子在手上掂量了一下,随手掷在了湖面当中。这次没有打出好几个圈,只有一个圈。一声划破水面的闷响,就沉了下去,沉在这夜间如同黑墨一般的池子里,然后沉得悄无声息。好似话本子说的那样,真心掷水去。或许,就当真只能等景佑陵之后自己告诉她了,或者是她知道了之前的那段记忆,就能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了。现在过多的猜疑,或许只是与事实南辕北辙。反而是庸人自扰。也不过就是来年春猎以后,算算日子,也就至多就是七八个月。无论这些因果是怎么样的,反正日后,景佑陵还是可以做他的景大将军,自己也可以带着谢策前去其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