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红指著他的鼻子说“我就为瞭往后能不看见你这张酒糟鼻的脸,我也能考上,全国隻招一个大学生,那绝对就是我,王思甜。”
“你要考不上,你就等著我笑话你。”王小兵还说。
“滚你妈的,吃牢饭去吧,你勾结油耗子,你还烤我的猪,王广海,你今天要不把王小兵扭公安局,我就到矿区贴你的大字报。”刘小红吼说。
田晋也是气坏瞭“报案,蹲号子,王广海,你这儿子没救。”
一群民兵把王小兵和那帮油耗子抓走瞭,这一回,他们盗窃的可是农场。不但要扭公安局,就民兵们给他们的一顿毒打,也够他们受的。
刘小红坐在自己给卸成八块的猪跟前,因为看旁边恰好有个坑嘛,就把肠肚啊,骨架啊,一些卸开的肉啊,全给埋裡面瞭。
黄花菜跟一股旋风似的赶来瞭,见刘小红把肉全刨著埋瞭,就开始数落她“都杀瞭,你为啥不拿回去吃,就非得埋瞭嘛,髒瞭肉可是要遭天谴的,领袖在天上看著你呢。”
说著,黄花菜把肉全刨出来,就说“拿回去洗洗还能吃啊,这娃咋还哭上瞭?”
“咋哭上瞭,我咋就不能哭瞭?”刘小红抹瞭一把眼泪,把肉从黄花菜的怀裡夺过来,又扔坑裡瞭“这是我妈给我养的猪,是我的学费,我每天都在攒钱,我也一直在努力,可我怕自己考不好,对不起我妈的猪,对不起我小姨给的那些钱,我对不起我妈,我也对不起我小姨,对不起我爸,给我挡子弹的爸爸。
我爷我奶,可我累,我特别特别累,我怕我考不好,我本来今天种完麦子,还会有两个小时的时间複习代数和几何,可现在没啦。
不但没时间複习,我的猪都没啦,我对不起我的猪,我要不是偷瞭会儿懒,想烧水洗个澡,要能早到地窝子裡十分钟,它就不会死瞭。”
她坐在地上,蹬著地就大哭开瞭,甩著头发连嚎带蹬的,死活就不肯叫黄花菜把肉拿走。
黄花菜看瞭半天,说瞭一句“这女子瓜掉瞭”当然,也把肉扔下瞭。
刘小红坐在戈壁滩上顶多就坐瞭五钟分,高三啊,别人可能还有矫情。
伤怀的时间,但她没有,她得赶紧回去帮著陈丽丽种麦子,种完瞭抓紧时间,能複习多少就是多少。
“我来帮你複习,但我大概来晚瞭?”聂卫民说。
刘小红还在戈壁滩上坐著呢,也不知道聂卫民什么时候来的,说“没有,而且我还得告诉你一句真话,我们生活在农场,冬天就隻能在学校的澡堂裡洗澡。
寒暑假的时候,我们太忙,很多时候我三天都不洗头的,我确实经常和小猪崽子睡在一起,身上有它们的味道,臭烘烘的。你要想找个漂亮的,干净的,身上永远有洗衣粉香气的,逗逗就会脸红的女朋友,我肯定不是,快走吧,以后见瞭我,别说你认识我。”
太宰治在《人间失格》裡有一句话,身而为人,我很抱歉。
抱歉生在这世上,抱歉必须要努力,也抱歉努力瞭,却又达不到所爱的人的,期望。
这种抱歉,才是今天在小母猪被人烤瞭之后,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高小冰在为明天该带那几条裙子去学校的时候,她在苦恼自己的小猪总会生病,当高小冰听著最新的欧美流行音乐练口语的时候,她在田裡起猪菜,剁猪食。
不论将来如何,她现在不是聂卫民想象中的那个,可以寄予初恋的姑娘。
聂卫民坐在戈壁滩上,突然就想起来,陈丽娜在农场当场长的头一年,农场裡办联谊会,自己在地窝子裡睡著瞭,早晨起来,踏著白雾出门,看到的那个,白雾蒙蒙中,穿著花裙子,披著长发,手裡拿著一束满天星的,小姑娘。
她站在人群中央和二蛋跳舞的时候,头上一朵大红色的大丽花,农场,是聂卫民心中的乌托邦。
把自己带来的辅导书留给刘小红,聂卫民找田晋瞭解瞭一下情况,明白瞭。
一头猪,给混混们吃瞭也就吃瞭,农场大多数人会自认倒霉,而刘小红的猪,是她的学费,王小兵吃瞭一隻猪,可她丢掉的,是自己一年大学的学费钱。
此时的聂卫民,心中隻有一件事,就是把王小兵给,搞进少管所去。
光拘留是不够的,隻有把王小兵搞进少管所,刘小红才能真正,扬眉吐气。
这不,他从田晋傢出来,班车一搭,就又跑矿区瞭。
矿区呢,二蛋最近过的简直不要太嚣张。
他有一把吉它,而小弟们都爱听歌,一到周末,就跑到石油广场去唱歌。
你还甭说,他就唱些老歌,偶尔也唱点儿自己编的歌,石油工人们周末比较清闲嘛,跑来看他唱歌,还给钱呢。
一帮小弟簇拥著,唱歌赚到钱瞭,就到川菜馆去撮一顿,二十个小弟,白米饭管够,哈密来的小混混们,最近因为营养好,吃的好,个头儿那叫一个节节拨的往高裡窜。
早不是原来那营养不良的样子啦。
聂卫民,那是大哥的大哥,小混混们本来嗨著呢,一见聂卫民,全一溜烟儿的就过来瞭“大哥好。”
聂卫民隻跟二蛋讲王小兵的事儿,以及,他想搞王小兵的原因。
“大哥,就王小兵吗,还是还有别人,比如尤佈他们?”
“就他,咱得给弄进少管所去,大的那些少管所不收,再说瞭,油耗子,那是公安的事儿,咱们不能插手。”聂卫民说。
二蛋这种人,干事不问来由,更何况是他哥吩咐的呢,吉它往后一靠,就说“哥你咋说我就咋办,咱们兄弟大干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