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话听在楚青崖耳朵里,就不是滋味了——你给我夫人私下上课,怎么就成了你应该做的?
于是他阴笑一声,拉起江蓠的手,当着薛湛的面抚了抚,语气感激又熟稔,“令仪啊,我和你同岁,你娘有言在先,我不敢认你这个外甥,你却把阿蓠当成舅母来孝顺,委实让我欣慰。”
……他在说什么?!
江蓠被他的不要脸给惊住了。
薛湛垂在身侧的右手握成拳,细微地颤了一下,没有发作出来,神情温和如初,“阁老误会了。”
说罢不欲与楚青崖争辩,把讲义放在桌上,拎著书袋就要走。
江蓠的脾气顿时上来了,这狗官把人家叫来补课,一文钱都没给,人家好心好意给她改策问押题目,临走他又嘴欠要咬人家一口?
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嘴也欠得很:“夫君,你说岔了。我诚心叫他一声先生,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几日也不知叫了多少遍,你不该喊他外甥,应该喊他岳父大人。”
薛湛嘴角一抖,好容易忍住,“说笑了。告辞。”
屋内静了一瞬,身后那对小夫妻果然辟里啪啦地吵了起来,恨不得把屋顶掀翻。他听得耳朵疼,走了几步,一件事涌上心间,回头道:
“岘玉,忘了同你说,编书的事……”
江蓠从争吵中抽出嘴来,“喔,白露说过了,陛下派了几个翰林院编修帮你编《桂鉴》嘛,是不是人手满了?”
“嗯,抱歉,本来答应了你。”
“不要紧,我又不是只有这一条出路。”
楚青崖也抽出一张嘴:“等阿蓠考了进士,你们可别装瞎,编史重在求实。”
薛湛笑了笑,身影消失在走廊里。
两人又接着吵了一阵,外头响起匆匆的脚步声,杜蘅崩溃地大喊:“要迟了要迟了!考完再吵行不行!”
如此方才作罢。
京城的贡院在北城最东边,依山靠水,闲时充作盛京府学,是个朝气蓬勃的灵境。
马车行到此处,用了一炷香,江蓠一落地,就看见院外排了几列长队,黑压压全是应试的举子,足有上千人,围墙外还站着手持枪矛的士兵。
会试的考场果然与省里气象不同,东西两座牌坊合抱门楼,三间主门上挂着块红漆牌匾,上书鎏金“贡院”二字,左右立一对石狮、两座石坊,刻着“明经取士”和“为国求贤”,气势极为磅礴。此时小雨新停,天边涌起一道明霜般的霁色,映着碧瓦飞甍,朱阑金殿,煞是清朗宏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