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闲叹了口气:“喊吧,我已经在这里布下了结界,你就是喊破嗓子,也没人会来救你的。”她真没想过有一天会对一个女孩子,说出这句恶少的标准台词,“我若是你,就会聪明地有问必答,包准不受伤害……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
宁小闲:“禾老四什么时候会回来?”
小姑娘用力瞪着她,不说话。
她换了个问法:“禾老四多久没回来了?”
回答她的,同样是一片沉默。涂尽忍不住道:“还是让我动手吧,这样等下去太耽误时间。那件东西,怕会流到外面去了。”
宁小闲在屋里院内走了一圈,四处看了看,忽然笑道:“无妨,如今已是日入时分(下午六点),不出两刻钟,禾老四必定会回来。”
这话一出,连长天都好奇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指了指屋顶道:“屋顶上方的缝隙里长出了一棵榕树的幼苗,显然是种子被风吹来落在这里的,看长势,到现在将近两个月左右了。谁也不会任榕树生长在自家屋顶,否则房子都会被根系挤破。偏偏它生长在这种地方,小姑娘根本够不着也拔不掉,只有等禾老四回来才能拔除,所以他至少有两个月不曾回来了。”
她又看了看屋中防贼一样防着他们的姑娘,眼神看似随意,却让对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这小姑娘身上的服饰,每一件看起来款式都有些普通,你们是不是觉得最多是质料舒服罢了?”
几个男人一了点头。长天想起她看不到自己点头,于是轻“嗯”了一声。
“你们男人对这个真是七窍通了六窍——唉,一窍不通哪。”她如数家珍,“她身上的这件湖绿色的襦裙,是中州最有名的成衣店湖锦轩去年的款式,质料是非常特别的三色渐变,从不同角度看过去,这件衣服的颜色是不一样的。据说吐出这种丝的蚕,是该店庄用秘法喂养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光这件湖绿裙,身价就在三千两银子以上。”
“再说她身上所用的香囊。”她轻轻嗅了嗅,“味道淡雅芬芳,还有一丝益母果(柠檬)的香气,我所知道的香店里,只有平遥州的‘念芳华’这一家才会用益母果加龙涎香来定香。光是小指头大小的一瓶,身价就在四百两银子以上。”
“更别提她的环饰、项链、云鞋,都是看着低调,但实则身价不菲的,看来禾老四对她倒是真心宠爱。”她转向小姑娘,微微一笑,“不过他对你可没有完全放心呢。你身上这件襦裙的款式平铺古板,适合中年妇人,看来是他多数时间出门在外,怕你穿得太妖娆了出去勾人。”
几个大男人都作声不得,不知道女人这一身普普通通的打扮,居然能有这么多讲究。
“禾老四今日进了喀什纳城,必然先去完成傅云长交代的任务,我们又只比仙匪们迟了半个时辰赶到。他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回来,无论是谁放着这样的小美人在家里,都会归心似箭的。所以,如果没有意外,日落时分他就该赶回来了。”
“再看这屋里院内的摆设,平平常常,都是普通人家中常用的,但每一样都摆在恰当的位置上,不消说,这是个阵法了,虽然对我们无用,但防范一般的宵小却是绰绰有余了。并且以禾老四的本事,把这里铺设得金碧辉煌也不是难事,他之所以不这样做,只是不希望财帛外露,令你受到不必要的伤害而已。”
她轻叹了口气,总结道:“禾老四对你,倒是真心实意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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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到这里,面前的小姑娘眼眶就红了,显然心怀触动。她不过只有十来岁而已,正是希望处处花团锦簇的年纪,禾老四却把一个家布置得这样平庸暗沉,她心中是颇有怨言的。禾老四虽然疼她,却是鲁男子一个,又有修士的自尊,怎会对她解释太多?直到今日听了宁小闲所言,才知道这男人用心良苦。
宁小闲见状,知道已经动摇了她的心防,于是传音给身后两人,令他们退到院子里。她自己缓缓踱上一步,执起小姑娘的手温声道:“他如此疼惜于你,你又何忍心令他受伤?我只想问禾老四一点儿小事,并不想害他性命。”
屋外,无所事事的涂尽和七仔竖耳倾听,发现宁小闲的语气越来越温柔,说出来的话也越发体贴。最后里面两个女人拉起了家长里短,小姑娘有时还嘤嘤哭了起来,大概是哭得太急,打了一会儿嗝还跑到里屋去吐了出来。
“女人,女人。”七仔的脸色又渐渐红了,偷偷向涂尽道,“涂大哥,刚才在汤池馆,我……我只用了一个,你怎能一下子连用两个?”他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低不可闻,涂尽却赶紧竖指在嘴上一靠,横眉竖目传音给他:“作死!这话,是能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的么?”
他俩都立过心盟血誓,小范围内说话做事都在长天的监视下,于是此时突然听到长天在他们耳边咳了一声。做贼的都会心虚,若非都有神通在身,两人只怕背心上就要淌出冷汗了,只听长天低声道:“莫让小闲知道,否则她都要看不起你俩。”
老大既然开口,两人赶紧唯唯诺诺地应了。
长天接着道:“禾老四回来了。”这话却是所向有人传音的,所以宁小闲也听到了,拉着姑娘的手,缓缓从屋内走了出来。
几个呼吸的功夫过去。禾老四苍老的声音果然从院外传了进来:“眉姑,我回来了!”言语中是满满的喜悦、期待和兴奋之情。
他果然归心似箭,居然不等眉姑来开门,迳自从院外跳了进来。
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禾老四现在应该特别有体会。因为他刚下了地,就愕然看到家中多了好几个陌生人,其中一个女子更是扣住了眉姑的腕脉,静静地看着自己。
他这样直接跳进了敌人的埋伏圈,实在是莽撞了点。可是谁在回到家的那一刻,心情不是放松的呢?
这几人的气息仿若无形,他在院外居然不曾感应得到,显然境界上比他要高出不少。
禾老四想到这一点,心都沉了下去,面上却要强自镇定地对宁小闲道:“这位姑娘。祸不及家人,道上的事儿我们自己解决,不要将眉姑也拖进来!”他年龄很大了,这一生经过的大风大浪不少,情知这样的阵仗只要自己应付得好。眉姑或能不受伤害,因此只是微微一愕,立刻就不卑不亢起来。
“我也是这样想的。”听到这句话,他才一松眉头,这女子却接着道,“就要看禾老爷子配合不配合了,若是痛痛快快说出了我们想知道的。我等掉头就走。”
她讨厌以妇孺之命来威胁别人。但到了今日今时,宁小闲已经明白,目的永远证明手段的正确性。
禾老四很配合道:“知无不言。”
“禾老爷子真痛快。”她紧紧盯着禾老四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仙匪们劫杀了天岚别院的长老,你将他的遗物卖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