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看着看着,不觉有些脸红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少年身后居然还站着一只奇怪的巨大生物,身子像狮子,有四条腿,尾巴像蛇,翅膀上覆盖着厚厚的羽毛。最奇怪的是,这家伙长着老鹰的脑袋,眼睛锐利,尖喙如钩,看她的表情像是打量一块肥美多汁的小羊羔肉。
因着这不怀好意的眼神,她微微后退了一步,才发现寨子里的人早就躲得远远地。那个黑瘦的妇人不安地往这里探视。
“别怕。”这个少年笑道,“它不吃人。呃,已经不吃人了。”他望了远处的寨民,又看了这个小姑娘一眼,突然皱眉道,“他们当中,没有你的亲人罢?”
阿离眨了眨眼道:“你也好聪明。你怎么知道的?”
少年笑了笑:“若有至亲,早在我下来时就该将你抱回去了;若有远亲,也该招呼你回去才是,怎能让你直面未知之险?”少年露出的一口白牙让她好生羡慕。在寨子里,只有头人家庭才有资格用青盐漱口,她只能用柳条刷牙。
阿离突然觉得有些羞愧,她紧抿着唇不敢露齿,怕他发现她的牙不够白。
少年哪知道这个七岁的小女孩心中闪过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他和声问阿离:“你们是本地人吧,应该对这一带很熟悉。我跟你打听一个寨子,叫做板条寨,你知道么?”
她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在少年惊讶的目光中难过道:“知道的,我们都是板条寨的人。可是寨子昨晚突然遭大水淹了,只逃出来我们这么几个人。寨子,寨子已经没有了。”
“被大水淹了?”这少年吓了一跳,对阿离道,“你将方向指给我,我自己过去看看,好么?”
阿离伸出小手指了指险峰的另一边,然后嘱咐他:“寨子已经被淹在水下了,不太好找。不过寨子旁边原本就有一块白色的巨岩,很好认的。”
少年温声道:“谢谢你。你在寨子里面的时候,见过这么大一块石头么?”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至少是长得像石头。应该有拳头那么大,通体黄金的颜色,很漂亮,也可能供在寨子里的神堂或者祠庙里。”
阿离仔细地想了又想,最后摇头道:“没有,我们寨里没有那个东西呢。”
少年也不气馁,从怀里摸出一只红通通的大苹果递给她:“这个送你。现在就吃。”他看了一眼远处的寨民。
阿离觉得在他面前吃东西很不好意思,但少年执意要求,所以她还是在对方的注视下尽量斯文地小口啃完了。等吃完这只苹果,她的脸都和苹果一样红透了。
少年揉了揉她的头发,骑上那只怪兽走了。怪兽起飞时呼扇翅膀,扬起的巨风让她连站都站不稳。
真奇怪,刚才这只巨鸟下地的时候,她怎么毫无所觉呢?
她的肚子饱了。阿离愣愣地望着天空。直到载着少年的巨鸟变成了天边的一个小黑点,寨民才靠了过来,开始收拾地上的东西。
她知道有人对她指指点点,说她得了神仙老爷的好处。她也知道少年为什么一定要她当面吃完大苹果——他和她都知道,只要他转身飞走了,这只苹果就会落入其他人之手。
阿离觉得,他很温柔,和传说中冷酷无情的神仙老爷都不一样。
可是他们的道路是不同的,这不过是一次小小的萍水相逢,所以半个时辰之后寨民们又在头人的带领下,重新上路了。头人说,他们要步行两百多里,去投奔另一个山寨。那个寨子和头人有交情,安置这么二十来号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两个时辰之后,他们翻过另一座小山,走进了一片密林当中。头人很着急,因为再有两个时辰,天就要黑了。而在这大山深处,野外就意味着危险。他们需要食物、需要热水,需要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所在。
哪怕是作为一个在山里野惯了的孩子,阿离也不喜欢这片林子。它太密了,这里的树都很矮,但生长得极度旺盛的枝叶在空中编织起厚厚的路障,几乎让人无路可走。两个强壮的寨民在前面挥舞着砍刀,试图从林中砍出一条路来。
有个女人稍不留神,嗤地一声轻响,亚麻衣服的下摆被树枝挂了个口子,截下了一段小小的布条。她轻轻地咒骂了一声。
走着走着,天开始黑了,阳光的威力褪去,林中的水汽开始蒸腾成为乳白色的浓雾,并在这片密林中弥漫开来。
浓雾的到来,使路越来越不好走了。所有男人都在喃喃咒骂着,而女人们则忧心忡忡地抿着嘴,努力跟上大部队的步伐。
一个时辰之后,他们还没有走出这片林子。
有寨民问头人:“方向可对?”头人蹙着眉心道:“这条道是我十五年前走过的,当时这里可没有这么密的林子。”他想了想,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只好催促大家继续前行。
鬼打墙
又过去了半个时辰。夕阳的光,越来越微弱了。所有人都烦躁起来,因为面前的密林仍然一眼望不到尽头。
阿离同样抱着忐忑的心情走在一群妇女当中,她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了惊惶失措的叫喊。这是开路那两个男人的喊声,透着绝望和惊惧。不知怎的,她突然想到,刚才遇到的那少年就绝不会发出这样的喊声。
男人们在树上发现了布条——刚才那名妇女衣服上被刮下去的那一条。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一个半时辰里,他们都在这片密林里绕圈圈。
可是包括头人在内的男人都发誓,他们取方向是直线前进!在山里讨生活的人,绝不可能连方向都分不清。
有两名妇女怕得立刻失声大哭,被自己的男人两巴掌打没了声音。大家都看着头人,等待他的指示。
头人脸上的皱纹,似乎又增加了好几条。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招来两个心腹偷偷说了几句。阿离看到那几个男人的脸,立刻就白了。她从小不知道为什么耳力过人,能够听到头人所说的是:“我们遇到了鬼打墙,恐怕这回没有那么容易走出去了。”同行的女人们也知道她的本事,都悄悄问阿离:“他们在说什么?”
阿离摇了摇头,没吱声。若让她们知道一行人全陷进了迷局中,恐怕立刻就要惊恐奔逃了。
头人从怀里取出一张小小的纸符,咬破舌头喷了一口精血于其上,然后嘴里念念有辞。声音方落,纸符就无火自燃,变成了一团小小的火球向前飘去。头人明显松了口气,让大伙儿跟着火球的方向走。
火球行走的路径很奇怪,有时往前,有时突然折个大弯往右拐,有时半天不动然后拐了个大圆弧……据头人说。这张纸符是神仙赐下来的宝物,能够指引正确的路径。引路的火球走的才是真正的直线,自己这一行人,全部都被迷障遮了眼。自以为走的直路,其实是绕着圈子在密林里转悠呢。
“谁在迷着我们走弯路呢?”有个不懂事的家伙顺口问了出来,结果头人怒瞪了他一眼,阴着脸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