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狱加身之前,南宫真长笑一声,反手取出一枚金针直扎入自己胸口,疾声道:“迫!”接着便将剩下的银果全部捏爆,附到了打神鞭上。鞭尾一指,在自己周身地面上划了个圆,然后将锏身往地下一插,竟是不言不动了。
两记雷光先后扑到。钻石俑人也宣告爆裂,南宫真身边却腾起一个银光闪闪的护罩,将雷电隔在外围。宁小闲隐隐听到附近有人惊呼了一声:“储雷阵法!”
人类向来多智,挟天地之威的雷电所到之处无往而不利。于是有修士便研出了这个很特殊的阵法,居然能够积储雷电为己用。南宫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这个阵法,此刻用出来,居然有借力打力的奇效,天上的雷反而给他的阵法补充了能量,巩固了护盾。长天更是看出,他这一手隐隐是将阵法和结界结合在一起,身旁的护罩即是阵法也是结界,十分牢固,心里也为之暗赞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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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中了开头,你们可猜中了结尾?
灰飞烟灭
这两记劫雷打完,南宫真面上顿出了筋疲力尽之色。哪怕储雷阵法再精妙,耗的也是他本身的灵力。以肉身之力去对抗天地之威,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天空中的劫云只是缓缓聚集、纠结,却长久地没有进一步的动态。不过大伙儿都知道,接下来这一记可是最恐怖的诛神雷。曾经有不少渡劫成功的仙人认为,这一记诛神雷的威力甚至还在最后一记天雷之上。
诛神雷的特别之处,还在于其他劫雷考验的是渡劫之人的神通、法身,甚至是身家丰厚程度,惟独诛神雷却是防无可防、避无可避,直指本心的戮心之雷;其他劫雷都是百邪辟易,诛神雷却是引动心魔乱舞、百孽丛生,在渡劫之人的心中布下万千惑景。
这一记诛神雷,考验的是道心!
南宫真此时面色却平静如一潭死水,居然还有空伸手入怀,取了个象牙色的小葫芦抱在怀里。
这个葫芦她认得,正是南宫真当日在湖心岛盛酒的小葫芦。他这是要学观音坐姿么?宁小闲心里胡思乱想。南宫真的表情太安祥了,安祥得像行将就木的老人,让她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恰在此时,南宫真往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只一眼,像是穿透了时空,望见了她的面庞。长天惊咦了一声:“原来他一早便发现你了。”
南宫真的目光,旋即不动声色地扫了过去。过了半晌,他缓缓合上了眼。
足足过了一刻钟,空中劫云一收,一道紫红色的闪电扑下,无声无息,没有闷响、没有霹雳,速度却快过之前的任何一道雷电。宁小闲耳中似是听到了长天的一声轻叹,随后就看到这记又小又巧、轻薄如纸的紫电。直接击入了南宫真的眉心之间。
所有人屏息以待。
十个呼吸过去了。
一盏茶功夫过去了。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
南宫真仍如泥塑木雕般坐在原地,面上安祥的表情不变。
似是过了很久,长天才低声道:“他没有抗过这一记诛神雷,已经原地坐化了。”天劫最可怕之处。在于渡劫失败之后形神俱灭。诛神雷虽然特殊,没有损伤南宫真的肉身,但他的神魂却已经泯灭,湮没于天地之间,连轮回投胎都不能够了。
宁小闲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心尖上突然簇起一阵淡淡的疼痛。这个老人几天前还盘膝坐在营火堆与她谈笑晏晏,为白擎和她调解关系,可是此刻却已经无声无息地永逝了。人类的性命当真是如此脆弱,哪怕是有了一身惊天动地的威能。在天道面前仍然如蝼蚁一般,要杀灭就杀灭了。
她忍着心里的不适向涂尽使了个眼色,轻轻跃下树来。现在有观众已经意识到南宫真渡劫失败了,不过他们都还没有离开,而是静静地趴在原地。体会天地之威,这于他们日后的修行大有裨益。
宁小闲双足才踏到地面,心中就微微一动,似乎有东西正在呼唤自己。她伸手在柔软的草地上一抚,果然有一个小锦囊像是候在这里,轻轻巧巧地滑进了她的手心。
她不动声色,唤过七仔。和涂尽一起飞走了。
南宫真既已身死,劫云盘旋了半刻钟就渐渐消散于无形,走得和来临时一样迅速。
此地重归阳光执掌,可是明媚天光下的野山谷已是一片狼藉。原本秀美如天堂般的景致,现在被处处焦土黑砾所替代,被雷击过的地面。有些砂石甚至被晶化,在阳光下闪着黯淡的光。
此时,便有候在一旁的广成宫门人扑了上来,在南宫真的肉身面前恭敬地磕了几个响头,号啕大哭。无论这位掌门因为什么原因而承受了六重天劫。但他在数百年的时间里为广成宫兢兢业业,几乎倾其所有,门下无不感恩戴德。
只是,南宫真为何不将自己的遗物交给门人,反而要留给宁小闲呢?
宁小闲嘱咐七仔飞得很远很远,这才翻身进了神魔狱。
摆在她和长天面前的,是锦囊中倒出来的物品:一只小葫芦,一份玉简,一块古色古香的令牌,一块黑黝黝的木头,还有一张皱巴巴的字条。
字条上只有一句话:“小姑娘,我知道你在这里。帮我个忙,将葫芦交给千金堂堂主,将玉简和令牌交给朝云宗掌门。一切因由我都写在玉简里了,你想看便看。这块雷击木权当是我付给你的报酬好了。”字迹潦草,显然是南宫真匆忙写就的,可是语意轻松,宁小闲看完仿佛就望见他坐在自己面前,谈吐自若,哪有半分临死前的惶惶?
他竟有这份谈笑赴死的胸怀。长天看完之后,半晌才低声道:“此乃人杰。”
这只小葫芦就是南宫真刚才抱在怀里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装进了锦囊里。他擅使土性神通,将这几件东西自地下传来,正是神不知鬼不觉。而那块黑色的木头上还传来一阵阵烟熏火燎的气味,显然是新鲜出炉的雷击木。她轻轻抚了抚,发现这块木头竟然还有生机!联想起方才南宫真渡劫时身边的大树,不难猜测这就是刚才那棵几乎被击成飞灰的大树留下来的一点点树心。
雷击木是件好东西,本身就有斩邪辟易的功效,捱过了这么多重天劫的雷击木,身价更是难以估价,若是交在炼器大师手里,炼制出来的法器必定能有神效。
这样的宝贝,南宫真居然交给自己当跑腿费么?那么他要自己递送的内容又有多么珍贵?这老人向来不愿欠人情,自己烤了几尾小鱿鱼给他吃,他就送了七仔一块补天石;今次也一样,不过要自己跑腿送两件东西给别人,就赠了她一块雷击木。
他总做这样的赔本买卖。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扑哧一笑,只是笑容刚现,泪水就浮上了眼眶。长天轻叹一声,将她扶进怀里,轻轻抚背。
他了解她。宁小闲自幼就无父无母,自从踏上西行之路以来,更是只有他陪在身边。他能给她男女之间的情爱慰藉,却终归不是她的长辈,也不想成为她的长辈。修仙之人多是恃强傲气的,因此她遇到和善待人的南宫真之后,无形中便将对他有了亲近之意。现在南宫真已殁,这份移情无所寄托,忍不住就化作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