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举动使王天更放松,仿佛不是警察询问,而是朋友间扯闲话,“当年我们老板有个读大学的女儿,叫周慈。她学摄影的,暑假来工地体验生活,人漂亮,性格也好,从不低看我们,没事和我们聊天,给我们拍照,大家都喜欢她。沈立强平时话很少,也不搭理周慈,谁知他越这样,周慈越好奇,总主动和他说话,给他照相,一来二去,俩人不知怎么偷摸好上了。有天老板突然带来一群人,气冲冲进宿舍,给沈立强暴|打一顿,要不是我们拦着,老板能打死他,那时我们才知道,这小子把老板闺女肚子搞大,害得小姑娘没法上学。不知周慈看上沈立强什么,不肯去打|胎,非要嫁给他,还以死相逼。老板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张凤英来了,周慈这才知道原来沈立强结婚了。后来具体怎么解决的,不知道了,反正张凤英来没多久,沈立强就不干了,也没再跟我联系过。”“周慈是本市人吗?”孟佳问。“好像是,当年在柏城大学读书,现在不知道。”“你们老板名字叫什么?”“周田生。”*午后的阳光热辣刺眼,柏油路面热得似乎能煎熟鸡蛋,四人头顶烈日,穿过地面零散的钢筋和沙堆,走出工地。路边立有一台冰箱,冰箱后面遮阳伞下,一个圆形的小桌,顾寻跟摊主买了四瓶汽水放桌上,随后坐下休息。孟佳咬着吸管,“下一步怎么做?带沈立强回局里?”“你们先带人去沈家盯着,等我通知。”顾寻偏头看林亦然,“谁在局里?打电话查下周慈目前在哪?然后你跟我去找她一趟。”片刻休息后,孟佳和郑天成去了沈家。顾寻和林亦然依旧坐路边,等同事回消息,林亦然转了转汽水瓶,“我以为这种汽水早停产了,居然还有卖的。”顾寻放下汽水瓶,垂眸看了眼,玻璃汽水瓶仿佛是条时光隧道,一下把带他回过去。林亦然刚来顾家时候,整天听不见他说一句话,顾寻怕他憋出毛病,想方设法哄他开心,糖果、零食、玩具变花样往回买,发现他对汽水感兴趣,整箱往家抬,一瓶瓶拿出来放冰箱中冷藏。每次打开冰箱都会发现多了些空瓶,林亦然像小耗子一样,不知不觉喝空那些汽水。顾寻也不问,空了再添新,那时他发现,原来小孩喜欢冷甜的食物,于是从超市买回各式雪糕塞进冰箱。小耗子是个喜新厌旧的家伙,见了雪糕立刻抛弃汽水,钟爱巧克力脆皮雪糕。顾寻渐渐摸清林亦然喜好,有次冰箱空了,他故意没再添新,空了三天,林亦然终于忍不住,主动来找他。“冰箱。”林亦然第一次开口对他讲话。少年顾寻得意一笑,“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就买给你。”林亦然点头。“除了脆皮雪糕,还喜欢吃什么?”“冰淇淋。”小孩稚嫩的童音很招人喜欢,但惜字如金。顾寻弯腰与他平视,“告诉哥哥,为什么喜欢冰淇淋?”林亦然冷看他一眼,淡然地说:“这是第二个问题。”小孩还挺有原则。顾寻直起腰板笑了,往后他用这种方式,一步步走进林亦然的世界。少年顾寻顽劣乖戾,不喜欢小孩,也没耐心,跟亲弟弟顾源,单独相处超过半小时,想揪过来揍一顿。家中的小孩,唯有林亦然惹他欢喜。林亦然安静有礼貌,心思细腻和性格冷沉,与同龄熊孩子天差地别,他身上那股劲,最吸引顾寻,像地面的野草,任再大的风雨,也无法阻止生长,虽然做过一段心理治疗,但除了初来顾家那天眼睛红肿外,再没见过他为父母的事哭过,并非薄情,而他早早知道人应该接受现实,学会逆风中生活。转瞬一想,这样的林亦然,上次却为他们的事落泪,八年他画地为牢,困在某个角落出不来,其中心酸无人可知,想到此顾寻不由地皱起眉心,捧在手心的小孩,竟然因为自己才变成怪物。为什么不早点说?如果早点知道原因,顾寻宁愿被当成变态,也不会让林亦然拧巴这些年。又一想,假如八年前桀骜不驯,满身菱角的顾寻,知道像亲弟弟一样的小孩,喜欢自己,真的会接受吗?忽然间,顾寻明白林亦然一直不说的原因,心里好似被什么东西搅着,各种小情绪拌在一起,烦极了,烟瘾也上来,可不知怎么,他不想用烟来排解。顾寻抬头,林亦然仍然盯着汽水瓶看,不知想什么,“小孩。”“嗯?”林亦然抬眼对上他视线,深幽的双眸,此刻竟然如浅溪般清澈,宛如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