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看他神色认真之极,秦疏忍住了并未拿这话去刺他。但怕孩子出生就没有父亲而抹杀它的存在这样的事,他也不能够接受,那怕那出发点完完全全是为了他自己。
“多谢侯爷一番好意。”秦疏定了定神,也镇定下来:“不管侯爷怎么想,也请侯爷记住了。我爱惜这个孩子,不论他的由来,他总是最无辜的。我在乎他,胜过在乎我自己的生命。侯爷若当真愿意对我好,就请宽容他一些。”
他缓缓说着,仰脸看向易缜,眼里有一丝异样神彩闪烁其中。
易缜并没有留意到他话里隐约的挣扎与期盼的味道。只是这话再说下去便要僵了,反正到时若真是情形不济,让太医便宜行事就是,也不必现在同秦疏起争执。将话头打住,又转而说了几句别的。
只是两人都没了谈兴。秦疏平白的担了一层惊吓,更是精神不济,先睡下了。
易缜这才有时间腾出手去料理别的事。他在朝里得罪的人不少,但都算不上是深仇大恨到要取他性命图而后快的地步。就算是有几个政敌,最近似乎也没有什么利益相关的事。
前段时间的水患事件倒有了些头绪,隐约是北边狄夷暗中混入备地所为。但看那人的来意,确实又不像是冲着他来的,或者说主要目的并不在他。
百思不得其解之余,该搜该查的仍旧不可马虎,又将各处的巡查侍卫加派了人手。这些事情一一做完,已然是深夜时分。内屋里秦疏侧身面对着床里,已经睡熟了。
他举着烛台照了照,灯影下益发显得腹部突起的彭隆越发的大。易缜出了会儿神,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思,对着那个背景看了又看,最终轻轻叹了口气,吹灭烛台轻手轻脚的上了床。
他在暗里伸过一只手臂过去,轻轻将秦疏圈在胸怀之间。这样仍旧觉得不满足,又凑过去在秦疏耳根发鬃亲了亲。心里不禁想,你心里什么都明白的。我又何尝不在乎你我未出世的孩子,但求老天保佑,让你们都平平安安的。
这事就此揭过,果然查不出什么剧目。但那一天府中还有不少官员亲眼目睹。纵然燕淄侯不愿张扬此事,有人问起也只轻描淡写的说是飞贼。却不知怎么地还是传到青帝耳中,少不了一番严词教训。
易缜索性仍旧托词不去宫中,好在中秋将近,秋试的评阅也凑在这几日,青帝也抽不出空御驾亲临侯爷,再呵斥他个焦头烂额。其中倒有一事值得顺带一提,祝由竟然也取中七十四名,已然定了个闲职,这官位倒是并不要紧,所便利的不过是多了出入宫苑的权利。
自那日之后,秦疏倒也行止如常。该吃药休息就吃药休息。也不再记挂着文册一事。两人都极有默契的不再提要把孩子如何的事。
至于中秋时的贺礼,易缜许诺替他置办,原本开了库房让他去挑选。可易缜毕竟不好搜刮之道。纵然也有不少珍奇之物,多半也是历年从宫中赏赐下来的物事。此时再拿去当作礼物送回去,不免也太过不合时宜,只能去外头另寻。
易缜看那日他精神尚好,又念及他到京中日久,出门也就仅仅一两日,着实是委屈了他。太医既说了散散心对他有好事,索性带着他亲自出外挑选。城中守卫森严,他也没有把飞贼一事如何放在心上,多带了几名侍卫出去,倒也一路平安。
秦疏似乎也挺高兴,比起能够出去透透气,便出显得不大意旁人的眼光,而他一身皮裘,把身形掩去大半,旁人也不大看得出来。
只是他选定的一柄紫竹扇,还得订做打磨,前后也要差不多八九日工夫,算算时间,大概也能赶上。
易缜原本想青帝自己都不在意下面的人送的什么,也不必这么认真,但看秦疏抿着嘴无声坚执,大有非要如此的意思,也就一笑作罢,由着他去了。
难得见他高兴,便都抽个时间,每天驾着马车带他到城中各处转上小半工夫。易缜见他高兴,自己也跟着高兴,戒心慢慢也淡下来,偶尔也让放他出门,只是为防万一,身边总要跟着人就是。
原本订好七日后送到府上。秦疏偏说是不放心,挑着第六日易缜出外,非要亲自去看。
店中伙计已然认得他,他才从车上下来,早已有人殷勤的迎进去。
上次是燕淄侯亲自陪他前来,易缜在人前尚且知道收敛,并不曾做出太过引人注目的亲昵举动。然而怚发于心,眼角眉稍之间不免流转着脉脉情意,却瞒不过掌柜久经世事的一双毒眼,合着市坊传言,猜也猜得出秦疏的身份。
掌柜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明面上不动声色,就算心里犯些嘀咕,言谈举止却不露分毫。寒喧了几句,恭恭敬敬将人请进内院之中。
秦疏身上穿着一件深灰色毛裘,又将头上斗篷拉起来,他相貌俊秀,但也就是俊秀而已。远不到祝由那般惊艳得令人见之忘俗的地步。这家百年老店在京中却也排得上名号,平日就有不少世家子弟出入,秦疏并不引人注目,默默地跟着一名伙计身后走进去。
秦疏并不知晓在他刚下马车之时,对面茶楼上就有人略带惊讶地咦了一声。
准郡马李明海正陪着广平郡主在此闲聊,突听她语意讶异,问道:“怎么?”
郡主摆摆手,倒是专心往楼下打量。
易缜数月前拒婚,很是削了她的脸面。虽说她对易缜也并不得见十分喜欢,况且如今的李明海倒也挺称她的意。但那个女人对于被人拒绝这样的事能够全任不放在心上,更何况作为广平王的掌上明珠,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几时遇到过这样的难堪,她在对易缜咬牙切齿的同时,反而有些好奇和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