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老奴在。”“五年了,朕许久不见老二了。”又是一阵静默,他继续道:“下旨让他回京述职吧。”“老奴这就去拟旨。”说罢,彭公公匆匆退下。他站在廊下,抬头瞥了眼压城的黑云,摇了摇头。天家父子啊,哪来那么多情谊可言,圣上深更半夜追忆往昔、怀念二殿下是真,可企图利用二殿下制衡也是真。他们这位圣上啊,素来不是个会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人。他有心让陆九霄认祖归宗,给了他前营都尉的位置,便是给了他争储的会。可他给了陆九霄会,却不会只给陆九霄会。毕竟一人得势,到底会使朝局失衡,危及他的皇位,而此时远在骥阳的二殿下就成了最佳人选。可圣上怎不想想,他放出去的是一只虎崽,五年了,便是虎崽也该长大了。而猛虎是会吃人的。小太监顺着彭公公的视线瞥了眼,摸着脑袋道:“公公,这天怎的了?”“天变了,要落雨了,赶紧的将花挪进来。”小太监“欸”了声,忙躬身将廊下的几盆帝王花挪了进来——翌日一早,宣二皇子进京述职的旨意从御书房传出去。“噹”地一声,李皇后的杯盏脱落,她怔怔地扶着桌沿起身,“你说甚?”祥月紧扣指,硬着头皮道:“圣上要宣二殿下进京,娘娘……”若说离间陆九霄与宣武帝的计谋失败,还让宣武帝对赵淮旻失了心,已将李皇后给压趴在地,那么召赵淮瑨进京,便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陆九霄再如何也只是个世子,且不说他要名正言顺认祖归宗有多难,就算是认了,他也是庶子,身份上如何也越不过她的旻儿,可赵淮瑨却不是,赵淮瑨是正儿八经的嫡皇子,他的生母,才是宣武帝的第一任皇后!想到前皇后韦氏……李皇后咬紧牙关,她如何也忘不了自己还是贵妃的时候,是如何与韦氏斗,是如何费劲心思斗败了她,终于等到韦氏死了,她坐上了后位,诞下了旻儿。于是她又开始斗赵淮瑨,斗他身后的武将世家,终于她的枕边风奏了效,圣上开始瓦解兵权,她也等到了千载难逢的役都一战,她费尽心思说服宣武帝放弃役都……她算准了贺忱一定会与役都共存亡,算准了役都会败,贺忱会死,算准了贺家会交出兵权,却没算到赵淮瑨能活着回来!而为了让宣武帝将赵淮瑨遣出京都,她做了多少努力,费了多少心思。可眼下,这一切却要化作一团泡影。“砰”地一声,李皇后浑身一软,跌落在座上。祥月低低唤了声“娘娘”,倏地那面挂着春景图的墙发出两声轻响,祥月一滞,忙屏退宫人,阖上门牖,随后才转动了一下香案上的蓝白瓷瓶,于是那面墙转了过来,里头是一条暗道。男人信步踏出。是李国公。他拧眉道:“如今,你还要再等吗?”不仅没能离间成陆九霄与宣武帝不说,还反将自己给搭了上去,导致那些个武将世家有了空子可钻,给了赵淮瑨回京的会。事情发展成如今这样显然与他所期盼的背道而驰。他再也等不了了。“阿兄……”李皇后红了眼。“等二殿下真进了京,咱们再想动,可就晚了。”“他日那龙椅上坐的不论是二殿下还是陆九霄,他们能给我李家好日子过,能给你好日子过吗?!”“妗儿,咱们该动了。”半响,李皇后终于是点头了——十月十,阴云沉沉,不过傍晚时分,天便暗了下来。陆九霄伤得重,一路被从天澜山抬到京都后,便叫袁氏摁在榻上卧床养病,成日鲍鱼海参不断,灵丹妙药不绝,便是纸糊的身子,也吃成了铁打的。这日,他懒懒地靠在枕上,刚端过弄巧的药盏,“砰”地一声屋门被推开,陆九霄皱眉瞥了秦义一眼。秦义咽了咽唾沫,“主子,侯爷回府了。”陆九霄一顿,抬头便见陆行进门。一身铁甲未换,显然是急着来找他算账的。他慢悠悠搅了搅药汁,“你们出去。”弄巧与秦义低着脑袋退到门外,这父子二人闹起来,没人受得住。四目相望,陆行走近瞥了眼他受伤的位置,“你究竟想做甚?”自己养大的儿子,他再清楚不过他的性子。他怎可能豁出性命去为圣上挡箭?陆九霄沉默半响,搁下药碗道:“李家要反了。”陆行愣了一瞬。“我在等他反。”话落,室内是良久的静默,阴沉沉的天蓦地打了个响雷,小雨淅淅打在窗台上,吹得那盆袖珍椰子左右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