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为贪污制定了严刑峻法,因此大明素来有“官不修衙”的传统,就是内阁这种国家核心机构,听起来高高在上,可内阁用的都是烂桌子、烂椅子,地势还低洼,要是下雨还容易倒灌积水。就是这种破地方,文臣门打破脑袋拼了几十年,只有运气才华最好的人尖子,才能进去坐一坐。
香山县县衙的建筑水平,比内阁还高呢!
柳娘暂时未娶妻,也没妾室随行,安排老娘、妹妹住下,柳娘就拉着两人又到街上巡视去了。完全没给两人休息的时间。
县城路口一同去拜见的人没与主官说上话,县衙里等着拜见的一干人等也没见着真龙。要知道,一个县正经官员只有县令、县丞和主薄,剩下的都是吏,由县财政自行供养。换句话说,就是县令自己班子,由县令掏钱养着。如今连面儿都见不上,这些小吏怎不着急。
“这强龙不压地头蛇,难不成还没见面就要给个下马威不成?”
“人家可是知府大人的同乡,据说穿开裆裤的交情。来香山之前还从布政使衙门出来,布政使大人都发了话儿的,全广东这么多县令,谁能有幸蒙布政使大人召见?”
下面吏员的消息灵通,来源广泛,不与一会儿就黄柳生平都翻了个底朝天,还夹杂着各种坊间奇谈。
县城街道也没啥看头,一路上柳娘把两人问得打不上话来,过了把当官干瘾。柳娘请两人在街边酒楼吃了顿便饭。蒋县丞诚惶诚恐的看着柳娘把帐结了,恭送她离开。
柳娘一回县衙,小宇就迎上来道:“少爷,账本都清点好了,您什么时候看?”
“现在!把账房们都叫来吧,从今年的账本开始清。”
渔家傲
“今日见县令大人如何?”主薄江星移回到家中,妻子为他褪去官服,换上常袍。
“还好。”
“好就好,不好就不好,还好是怎么个说法?你把与戚将军的关系说了吗?县令大人怎么回的,可有说你的军户身份和主薄职位怎么办?”江星移妻子担忧的问道。
“我假装口误,把那人小人刻薄我的县尉用作正式称呼。果然县令大人一下就听出来了,问了我的身份,也说了他与戚家渊源,笑称我是一家人。”主薄江星移押了口浊酒,叹道:“可我总觉得不踏实,县令大人好像早就知道我与戚家君的关系。会不会只是随口一说,根本未曾上心。”
“这位大人堂堂探花出生,听闻远海船队的东家张顺张远海是他的弟子,这样有才干又不清高的人,怎么会让我那三言两语唬住。指不定心中转着什么主意呢?”江星移越想越不对,他们能打听新县令,新县令在广州府这么多天,难道是为了游山玩水吗?
“能有什么主意,县令虽有种种不凡,可到了香山也是要用人的,与其让他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光了旧日同僚,不如奋力一击,先博出位。”江星移妻子比他更果决,道:“你是军户,若再不能解决身份,儿子们也该入职了,到时候你让他们去哪里?不去是抗旨的死罪,去了,谁来教导他们、庇佑他们?”
“别催,别催,让我再想想,再想想。”江星移也十分头痛。
正在这时,江星移留在衙门的人回来禀告,“江头儿,新来的县令正在查账,十几个账房算盘拨得啪啪响,看那架势,全都是老手。咱们县这点儿东西,一夜就能扒拉干净。”
“什么!查账!”蒋县丞拍案而起,上任县令铃铛入狱之后,香山县县务由他暂领。上一任可是贪腐进去了,香山县上上下下谁也不是白纸一张,欺上瞒下,让罪责不足以入刑,也就放过了。如今账本一查,他们可就无所遁形了。
“大人,咱们可要下下手为强。”蒋县城麾下的小吏问道。
“没事儿少看话本,省的带坏脑子!下什么手,那是堂堂探花郎,和知府大人、布政使大人关系密切,下手?你是嫌脑袋在脖子上太牢靠了,还是怕一家子死不绝!”蒋县丞没好气骂道。
“那我等该怎么办?若是新明尊是眼睛揉不得傻子的人,咱们都等着送死吗?”
面对下面人的担心,蒋县城咬咬牙,道:“先别自乱阵脚,不管新县尊是什么个性,他来香山也没带几个人,总不会把人全都打压贬斥,只要县尊要用人,还怕没机会吗?尔等世代为吏,在民间声望非同一般,没人能取代你们!且安心……”
怎么能安心呢?打发走下属的蒋县丞坐立不安,在屋里还会不停走动,不能坐下。因为一安静下来,他仿佛就能听到算盘珠子拨动的声音,清脆悦耳、犹如催命。
蒋县丞在正厅丈量屋子一晚上,等到第二天天一亮,蒋县城准备去下压探探虚实,按照这些账房老手的速度,账本上的猫腻,不可能瞒得太久。
蒋县丞到县衙的时候并未见着人,只有厅中打着哈欠的仆人还在收拾算过的账本,这些仆人都是柳娘带来的。蒋县丞上前问道,“敢问这位小哥,不知明尊可在府中?”
“哦不在,少爷接人去了。”
“接人?”
“是啊,我们少爷的大弟子张顺张东家今日到香山县,少爷和他多亲近啊,亲自接去了。”小哥一边说话一遍大哈欠,掩不住的疲态,一个错手,抱好的整摞账本就摔了一地。
蒋县丞从未如此平易近人过,弯腰帮仆人捡起掉落的账本,只见摔开的一页中,用红笔添改过许多地方。蒋县丞一眼就看出这是做假账的地方,因为这些账都是他领着人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