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守寡
许多事情就是这样,未定的时候惴惴不安,祈祷磕头。等到定下来了,又能找出无数理由说服自己,本该就是这样啊!
朱佑檏袭爵已成定局,宗人府和礼部的官员忙乱得做好引导仪程,正好赶上玉牒十年大修,朱佑檏的名字正好记在玉牒上,板上钉钉。
京官们都忙着回京过年,把礼仪走完之后,朱佑檏就正式继承秀王爵位,是为大明第二代秀王。
大事落定,柳娘打点厚礼谢过高淑妃、周王和万安,皇帝那里,孤儿寡母的不好往前凑,也送了许多佛经、道经,在海南禅寺给皇帝祈福做道场,摆足了场面。
笑中带泪的过了春节,翻年过来,就是成化九年了。
柳娘召集了府中被秀王破身的人,道:“王爷不幸仙去,尔等俱还年轻,青春守寡不易,本王妃允你们各自归家聘嫁。”
“妾等不走,愿一辈子伺候王妃。”那些婢女闻言马上跪地磕头表忠心,王府这么好的待遇,出去做什么。
“有愿意归家的,每人领一百两银子,五匹绢,本王妃奉送的嫁妆。有家不再本地又愿意回去的,王府派人护送到家门口。想嫁在汝宁的,若人选合适,本王妃愿意做媒。若愿意在地当地嫁人又一时找不到中意的,王府后街可赁房子给你们住,王府依然庇佑你们。”柳娘不听那些人言不由衷的表白,把定好的标准一说,底下顿时鸦雀无声了。
“终身大事,多想想才好。三日内,无论怎么打算的,都能到小芝和小兰那里登记,若有为难的,也可与福嬷嬷说。难得相遇,总是一场缘分,秀王府不是刻薄之家,只盼你们无论怎么选,今后都一片坦途。”
谢恩过后,这些曾经侍寝的女子都安静退下了。
大殿中还坐着两个人,郑侧妃和陈氏。
陈氏等侍寝婢女们一走,马上起身行礼道:“妾愿守着小郡主,一辈子为王爷念佛祈福。”
“知道了,你下去吧,多领十匹绸缎,照顾好琪儿。”小郡主名琪,她沾了朱佑檏的好运气,不必等到大婚之前,郡主的封号已经下来了——和安。大名琪,是秀王临终之前为她取的。
如今就只剩下郑侧妃坐在椅子上揪帕子了。郑侧妃今年才十五岁,货真价实的十五岁,闺中时作为小孙女被宠得天真无比,嫁到了秀王府,柳娘也没让她找到历练的机会。现在到郑侧妃依旧懵懂,所知所想,最易受旁人的影响。
“我也不走,我是王爷的侧妃,上了家谱的,我不走!”郑侧妃突然冒出一句来,语气生硬,好似柳娘非逼她走一样。
“你的心意我知道,放你们归家是恩典,不是强迫,愿意怎么都行。只是你还小,又没有孩子,守着太难了。”柳娘摇头,叹道:“我下令让你祖母和母亲来一趟,待明日听过她们的意见,再做决定。”
碌碌几世,包容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并不难,这点儿胸襟柳娘还是有的。
柳娘和诸位姬妾都说清楚了,马上回去看儿子。
柳娘对养育孩子也有经验,再加上些伪科学,养得朱佑檏小小年纪颇为早慧。
柳娘到了偏殿,朱佑檏趴在屋中玩耍。屋中铺了厚厚的地毯,地龙烧得温暖如春,柳娘脱了鞋子,踩在软软的绒毛上。走到朱佑檏身边,蹲下来问道:“长寿,在玩儿什么呢?”
“搭房子~”朱佑檏拿着彩色的木块,神色严肃认真。
“搭的什么呢?”
“娘的回春殿!”朱佑檏拿的积木是回春殿的简略缩小模型,也是他最常见的房子。
柳娘心疼朱佑檏五岁就要接受京中宗人府派来老师的教导,到现在都没教他正式礼仪,
宁愿让他拥有更快乐的童年。他的未来已经一片坦途,不需要他再努力了。柳娘只盼他比秀王强,不会因为一件小事就消磨了生的意志。
秀王啊,敏感懦弱、优柔寡断。他的善,不分内外、不辨敌友,无法引之向大善,无力趋之向大恶。以这个时代的标准来看,他没有错,但你也必须承认,若是人生中没有他,会更好。
为此柳娘当初定下了不干涉、不主动、不负责的原则,任由命运流转,终究到了这一步。
而今想来,唏嘘不已。
陪朱佑檏玩儿了一段时间,柳娘回主殿处理事务。新年已过,新的生活又要开始了,秀王府没了当家顶梁柱,很多人都会重新称量秀王府,眼前的局势并不理想。
伺候柳娘的婢女却没有那么高的眼光,她们看不到外面的风云变幻。只不解问道:“王妃太心善了,怎么都放她们走了,若不是她们败坏王爷的身子,王爷也不至于……”英年早逝。
小芬一边给柳娘卸下繁复的头饰,一边揣摩着柳娘的脸色闲话家常。柳娘平时对婢女十分松散,并不要求她们严格按照礼仪侍奉。除了上次因病阻拦她与外界联系之外,婢女们很少受罚。平日里梳妆不小心扯掉了头发、上菜摔了盘子之类也不打骂,更因柳娘喜欢宽容闲适的氛围,婢女们揣摩着底线,装作活泼,多说些话。
柳娘笑了,那些婢女也没有选择,秀王才是罪魁祸首呢。不过这话说了,身处深宅的她们也不明白,就不说出来扰乱她们的心绪了。
“阴阳调和,人伦大理,让她们归家,也是给王爷祈福。”柳娘只说了这个理由。
秀王府是她的家,她和她儿子的家,日后小郡主嫁出去之后,就完全属于她和她的儿子,属于她自己,柳娘不愿意让自己的家里有一大堆悲戚的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