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笋与鱼片漂浮在上方,冒着汩汩热气,吴茂以余光瞥见,自他说完这句话后,陛下的神色明显缓和了些。他也跟着松了口气。跟在陛下身边做内侍监,虽是人人羡慕的御前差事,在陛下这儿偶尔也能说上几句话,于宫中更是威风凛凛。可一旦陛下不悦时,头一个遭殃的就是他。“呈上来。”心头的一抹愉悦稍纵即逝,面色转瞬恢复如常,顾祯淡淡瞥了一眼,沉声命道。觑着皇帝用膳的动作,吴茂暗自想着,那他早上从门下省取回来的那份诏书,应该是用不上了吧?他忐忑不安的等在一旁,直至皇帝用完了朝食,令他将拟写诏书的纸笔取出来时,才稍稍回过了神。“可需奴婢去请几位舍人过来?”顾祯径直执起笔:“不必,朕亲自拟定。”这段时日,因着皇帝不置可否的态度,朝臣开始有意识的迫近。今早朝会上,不少臣子对整顿佛道的反对引得皇帝大怒,这才又将试探的手脚收了回去。皇帝从前,留给众人的印象太过温和谦逊,然自他登极以来,随着众臣的逐步试探,才发觉皇帝包裹在温润外表下的那颗心,无比冷硬。这些人中,有对皇帝抱有幻想不肯死心的,有想要将他拉回原有轨道的,更有那些个妄图窥探皇帝底线之人。桌案上摆着刚取出的诏书,顾祯御笔不曾停歇,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便已拟好了数道旨意。凝着诏书看了片刻,他亲自盖下敕印,吩咐道:“待到下午,将这些直接送去审议。”吴茂缓步上前收拾,心惊胆战地看着几道诏书的内容,亦是看了个分明,陛下忍了这么久,这是要着手收拾人了。世家把控朝堂多年,如今又妄图挟资历逼迫陛下让步,却低估了陛下的决心与手腕。此番,便是连那国舅赵原也被淮安侯牵连,未能幸免。顾祯阖目坐了许久,忽而说:“难为皇后早起一趟,去库房取些首饰出来,给皇后送去吧。”吴茂恭声应了,取了首饰出来正要送去,却又被顾祯给叫住了。眼前突然浮现出那日她微仰着头,杏眸盈着点点泪意,一脸哀婉地望着自己:“我不要和别人有一样的东西。”不过一个镯子能叫她气成这样,也不知是从哪儿学的。性子这般独,要是不瞧清楚,只怕又要闹一回。默了几息,他道:“将东西拿过来给朕看看,省得她到时候又要抱怨。”-----汝南大长公主于今晨进了宫,先往万春殿去觐见太后。恰巧,又是赵懿懿去给太后请安的日子。故而今日的万春殿,较往常要热闹数倍。“臣妹瞧着,临川如今是出落得愈发标志了。”大长公主一向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拉着临川上下打量一番,掩唇同太后夸赞了句。太后就这么一个女儿,自是疼宠异常,饶是说话之人是她死对头,也不由得微微一笑。而何太妃还沉浸在昨日痛失财帛的悲伤中,难得没有开口。“她小孩子家家,哪里当得你这么说。”太后笑了两声,又道,“你离京这段时日,皇后倒很是记挂你,既然回来了,你们可得好好叙叙话。”汝南大长公主为赵懿懿大舅母,前两年随着夫君一道外放,去岁匆匆赶回京给先帝守过灵又回了驻地。如今,才算是彻底回了京。“这是自然。”大长公主笑着点了点头,眸光往太后身后一扫而过,眼中划过一抹轻蔑,她这是还不死心呢?这么多年了,还是和从前一样的蠢,也不想想,皇兄怎可能叫何家再出一位皇后。现在还巴巴儿将人接进了宫,就这么没名没分的住着。但凡皇帝有点子意思,也早该给了个位分,而不是置若罔闻。思及此,大长公主又朝皇后看了眼,眸色微有些晦暗。她费了这么大的心思说动皇兄,哪想到,她这外甥女这般没用,半点也笼不住皇帝的心。从万春殿出来后,大长公主忍不住叹:“娘娘,你如今也瞧见了,这偌大的后宫空虚,多少人盯着呢。再不警醒着些,娘娘日后该如何自处?”赵懿懿抿抿唇,不大想讨论此事:“舅母,倘若陛下属意谁为妃嫔,我虽不愿,却也反对不得。”“妃嫔?”大长公主冷笑了声,“哪个有了子嗣、有了宠爱的,能心甘情愿做妃嫔?”赵懿懿突然有些堵得慌,千言万语萦绕在心头,却吐不出一个字。大长公主偏头看了看她,忍不住说:“娘娘这张脸,整个洛阳城都找不出与之相匹的,陛下还能瞧中谁?但凡娘娘主动些、乖巧些,何愁哄不住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