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味垂手站在桌边,恭敬回答:“回世子,奴今年十六了,五年前家里遭了灾,只逃出来奴一个人。奴当时年纪小,不知该去哪里,被人拐了,就送到这里来。”柳重明轻叹一声。若说从前设奴籍是为了向烈渠人泄愤,如今已乱了套。亲卖子,夫卖妻且不说,据说在许多地方,独行商旅都已不安全。人一抓住,聪明点的不哭闹还能留个神智清醒,若是被灌了药,只需去管制司走一圈,奴痕一打,便为人下人。哪怕有亲人寻来,也要花大把银子,才能逃出生天。像知味这样的,就算他将人放出去,没有立足之地,也不过是在外面打个转,不知还会便宜了谁而已。即便各州府明面上都下了严令,利益驱使之下,官匪勾结也不在少数。这些事从前也听白石岩和方无恙说过,他虽心中不忍,能做的却有限,从未想过去撼动面前的巨物。可曲沉舟出现在他面前,看似蚍蜉撼树般不自量力,却仍拼尽全力,他嘲笑不出来,只能选择蹲下身,一起去刨挖那腐烂的根基。他想要变得强大,想要帮人拔起这些腐朽,想让曲沉舟光明正大地活在阳光下。无论天上掉下什么,土里钻出什么,他都想替人挡着。可曲沉舟似乎并不想领他的情。而更可耻的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对方的身体,产生了难以启齿的欲|望。曲沉舟在他房里时,那点蠢蠢欲动还被一点理智压着,如今人去别处住了,他夜夜辗转,腹中如吞了火炭般煎熬。不知该如何是好。知味在那边已经将器物包整理妥当,见他一言不发起身要走,忙跟在后面送出门,将包裹递在随侍手中。柳重明不经意间瞥到,登时惊出一身汗。如今连别院里人都将曲沉舟视作他屋里人,这样私密的东西,必然会转交到曲沉舟手里。到时候别说被打开查看,就算是摸出个形状,让他的脸往哪儿放。“给我。”柳重明自己提了,披上大氅,确认在外看不出异样,这才登上马车。越是靠近别院,他心里越不是滋味,明明自己是这里的主人,怎么如今偷偷摸摸的,像是在做贼一样。凭什么要怕?他进到内院,在垂花门边站了一会儿,定定心神,没走面前的青石路,匆匆绕到西侧,却在转过角门时,与另一边来的人将将迎面撞上。真是冤家路窄。若不是攥得紧,他手里的包袱几乎要吓得掉下来。“世子,”曲沉舟向一旁退了一步,给他让路:“世子今天回来得好早。”柳重明额角有细汗,没去擦,沉着脸擦身走过,又转身问道:“你住在东边,到这儿来干什么!”曲沉舟看出他似乎心情不好,心中不解,却仍回答:“秦大夫来了,要我过来取些东西。”柳重明想起来了,之前召府医问时,秦大夫也说了,天热时不便医治,如今入了秋,寻个合适的日子,来给小曲哥看看脸上的伤。“去吧。”他手里提着烫手山芋,头也不回地匆匆进了卧房,转了几圈,却觉得哪里都不像是个安全隐蔽之所,甚至后悔怎么会一时头脑发热,把这些玩意带回家来。院子里传来说话声,柳重明一纵身跳上床,扯过被子盖住自己,不多时,那低语声离远,原来只是院中的下人。他摸了一把汗,忽然想起什么,掀开被褥,提起床板上一处暗格,从里面拉出个八宝玲珑盒,而后丢了包裹里大大小小的盒子,将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裹一裹,一股脑塞进去,扣上暗格,长出一口气,目光才落在床上。太久没动过这里,他差点忘了还有这个东西。玲珑盒的锁还插在锁眼里,一掀就开,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他小时候却一直都当做宝贝。从侯府搬过来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会想着把这些也一起带过来。从前他常拉着哥哥,如数家珍地给他讲自己的宝贝,那时候清池还很小,对他的宝贝眼巴巴地馋,他也不舍得给清池玩,除非哥哥开口。可惜他们兄弟三人闹做一团的日子,仿佛是很久远以前的事了。如今已经没有肯听他讲述的人了……这个念头一起,一个名字蓦地在脑中浮起,出现得如此迅速,干脆得令他打了个激灵。柳重明忽然将那八宝玲珑盒一掀,那些失去光泽的珠子、裂开的竹笼子散了一床,他拔出钥匙塞在怀里,夹着盒子就出了门。作者有话要说:对哒,我就是以后要用这些玩意搞事情!【大声哔哔】别忘记给我送牢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