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茂伊吹眼睁睁看着部下彻底没了气息,半晌都难以回神。
他的目光定在那张直至最后都还带着些许欢欣之意的苍白面容上,莫名其妙地想到:将消息带到首领面前是对方最后的夙愿,若他能够因此获救,应当也足以告慰部下的在天之灵。
想到这里,加茂伊吹终于镇定下来。
斯人已逝,他无须再顾忌着伤口而小心翼翼地对待这具躯壳,于是伸手将青年因乍然脱力而还留有一丝缝隙的双眼合上,之后才有些费力地扶着右腿从地上站起。
也就在此时,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才注意到刚才因对话而没能第一时间察觉的事实。
加茂伊吹的右腿分明不太正常,致使动作显出异样的僵硬,他起身时膝关节几乎无法在右手没有触碰的情况下弯曲,因此用掌心扶了扶膝盖才顺利站直。
联想到他刚才坐在地上时便直挺挺地伸着右腿,中原中也关心道:“加茂先生,你的右腿受伤了吗?”
加茂伊吹不动声色地整理好盖住假肢的裤腿,闻言轻轻摇头道:“多谢关心,但我的确没在落地时受伤,这是多年来无意间养成的习惯。”
但正如加茂伊吹之前所说,领域内的必中效果会使人不自觉地在愿意开口时说出心中所想的真话。
“真的没事吗?”
或许是中原中也的存在给了太宰治肆意行事的底气,少年在想到的同时就直白地问出了口:“领域内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影响因素,怎么会使你的腿显出这种僵硬的状态?”
“毕竟现在我们是生死相依的关系,考虑到我和太宰对咒灵的了解几乎为零,”中原中也微微蹙眉道,“缺少了你的力量,恐怕我们就都要陷入危机之中了。”
加茂伊吹笑笑,他面色如常,面对两者无法掩饰的质疑之意,温和答道:“我的身体一向不好,右腿的关节不便活动是老毛病,但通常不会影响到正常行动。”
他并没说谎,语速不明显地下降一些,实则是在真话中挑挑拣拣。
加茂伊吹没有直白地道出裤腿下的真相。比起前往意大利时的自己,他成熟了很多,基本不会再随意暴露假肢的存在,以寻常态度行事对日常活动的便利大有益处。
更何况,加茂伊吹已经不需要任何同情或敬佩换来的特殊对待了。
托领域的福,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没起疑心,不再刨根问底。后者更是在转身前深深地望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对加茂伊吹轻声道了一句“节哀”。
加茂伊吹点头,没有多言。
虽然说早就对部下会陷入危机有所预料,但加茂伊吹只要一想到十殿的数十名成员有可能全军覆没于此,就会感到愧疚和自责一同汹涌地冲上心头。
这是他决策失误导致的悲剧。
或许他不该被这几年的顺风顺水迷惑、贸然闯进车站,亦或者,他早就该想方设法地将新横滨站的部署做到绝对周全——甚至说,说不定他从未来到横滨才能收获
最和平的结局。
加茂伊吹应当感到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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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元老级负责人都由他亲自说服才决定效忠于他,之后更是亲力亲为将组织发展壮大。
那是一段即便他本人省吃俭用也要留出充足资金供十殿正常运转的艰难时光,却也是使他成为十殿之精神支柱的必要条件。
加茂伊吹知道,一定有许许多多的成员抱有与刚才那位青年同样的想法。
——他们将破局的希望寄托于加茂伊吹身上,坚信首领能一如既往地带领他们走出困境。
加茂伊吹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他朝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走去,他们需要在这个算上来路有三个选择的房间内再挑出一条通路继续前行。
而就在三人间的距离随加茂伊吹的靠近缩短到基本面对面之时,他们的脑内不约而同地传来了一道略显怪异的声响,带着几分油腔滑调的意味,唱歌似的吟诵出一首歌谣。
“双数停,单数行,再遇分歧无公平。说谎五郎竟有如此好命,恶鬼眼馋心难宁,今日创立拔舌地狱,只有句句真话,神明才会竖耳听——”
半晌,这声音都没有再次响起,阴森的尾音却仿佛大钟颤动时留下的余音,还在人脑内嗡嗡地转个不停。
三人都表情严肃,在确认彼此听到的内容一模一样后,判断是他们触发了使领域开始真正运作的某种机制,像是为游戏按下开始键、导游角色就会出现播报游戏规则似的。
加茂伊吹先提供了自己的想法:“原本驻守在新横滨站的十殿成员共有七人,因为是咒灵活跃度不高的白天,加上主要只做监视工作,人数并不算多。”
“包括我在内的后续支援力量有二十一人,加上你们则是一十三人,如此算来,受到领域影响的人数正好三十人。”加茂伊吹轻声道,“是双数。”
“这样说的话……我和加茂先生是两人一组,中也和那人也是两人一组呢。”太宰治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说不定是咒灵有意而为之——我是说,它将进入领域的家伙分为人数为双数的多个小组,再丢到迷宫中的不同位置,先叫同伴因不了解领域的效果而心生龃龉,到与他人会合时,自然还会进一步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