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四下无声,二人谁都不曾开口说话。金乌西坠,夕阳余光给这座刚经历过血洗厮杀的宫殿蒙上了一层金芒,祥和平静。好一会儿,衡玉才将人挣脱,将头脸抬离。“你这盔甲,硌得我脸疼。”她揉了揉半边脸颊说道。萧牧眉宇间现出笑意:“急着来见你,未曾考虑周全。”衡玉轻轻“嘁”了一声,忍不住也笑了。见二人对立笑着,萧牧身后的人才敢走上前来。“吉画师!”身形高大的少年上前拱手行礼,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蒙校尉?”衡玉惊喜地看着他,随口又看向另一人:“严军师——”严军师今日是披甲而来,腰间也挂着剑,一路上想必是没少“以理服人”。但看到衡玉的一瞬,仍是笑意慈和的模样。此时,在姜令公等一行官员的陪同下,太子快步走了过来。“臣来迟,望殿下责罚——”萧牧带着一应下属行礼。太子忙将他扶住,拦下了他行礼的动作,早已红了眼角,微哑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欢喜与庆幸:“敬之……你平安回来就好。”此次回来的,真正是敬之了。萧牧看着他,道:“见殿下无恙,臣便也安心了。”听得这熟悉而久违的语气,太子压制着泪意,露出一丝笑意,紧紧握着那只手臂:“敬之,多亏有你,今日大盛才得以幸免于难。”太子身侧的几名大臣暗暗交换着眼神。定北侯的表字竟是唤作敬之?竟也唤作敬之?“姜世叔。”萧牧向走过来的姜正辅抬手行礼。见姜令公抬手去扶定北侯的肩,神态举止就如同长辈亲近家中晚辈,那几名官员更是摸不着头脑了。他们来不及深想,就见自萧牧身后走来一行人,为首的是几名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着彍骑甲胄,周身气势一看便知是久经沙场的武将。随着一阵甲胄佩剑相击声响,那几人带着下属朝着太子屈膝跪了下去,其中一名蓄着络腮胡的男人开口请罪:“卑职蔡信,任彍骑卫统领之职,此番遭李蔚蒙骗利用,险些铸成大错,万请太子殿下降罪责罚!”“请太子殿下降罪责罚!”余下人等齐声跟随。“殿下,他们皆是我父亲旧部——”萧牧抬手,解释道:“只因遭李蔚蒙蔽,一心想要查明时家旧案真相,才会被其利用。而此番臣入京前将真相言明罢,蔡统领等人在识清了李蔚的真面目后,便已率下属脱离了叛军,也正因有他们在,臣这一路方才得以顺利入宫。”他未提求情之言,只将实情言明。蔡信等人看向身前的青年,心中皆有莫大触动。少将军在交战之前已拿到了他们的布防图,彼时选择表明身份,由此免去了一场杀戮,除却兵法手段之外,亦有保下他们之意,以免他们铸成大错终致无法回头——“既是遭人蒙蔽,醒悟之下又得以悬崖勒马,乃至与定北侯并肩讨伐击退逆贼叛军,又何错之有?”太子看向蔡信等人:“吾认为,纵是将功抵过,此番诸位所立下的功劳,也另当重赏。”况且这些时家军旧部,这些年来因受时家冤案牵连而丢官降职处处受尽冷眼,朝廷待他们本就多有亏欠——蔡信闻言等人皆叩首:“谢太子殿下宽恕!”姜正辅心下亦是稍安,旋即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寻到李蔚的下落,绝不可放虎遗患——”太子点头:“一个时辰前,赵钦明与长公主府豢养的死士拼死护送其由掖庭西门逃离,吾已命禁军前去追拿。”衡玉听到此处,不免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城中各处必还有其残余部众,若其趁乱侥幸逃出城去,只怕后患无穷。”“殿下,臣愿前去追寻李蔚下落,天亮之前,必将其带回发落。”萧牧道。太子未有立刻应下,而是担心地看着他:“你可是有伤在身?”纵不提今日入京,单说前不久那场“假死”,为瞒过李蔚,必然是丢了半条命出去的。“殿下放心,臣无碍。”太子犹豫了一瞬后,这才点头:“那你必要多加小心,我与令公在宫中等你回来。”萧牧应下,转身交待了严军师及蒙大柱等人待与王敬勇和蓝青会合之后,各自协助禁军料理宫中各处善后事宜。蔡信等人也再三叮嘱“少将军万要当心”,一道道目光落在萧牧身上,宛若刚寻回鸡崽的母鸡一般不舍得挪开半寸。“我同你一起去。”衡玉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边,待他交待罢一切,开口说道:“此事我或能帮上些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