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参横,严明方才回到了住处,却是立在窗前望着院中出神。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妥当,接下来便只能等了。若吉画师在河东王妃那里的路走不通,明日等着他们的便是殊死相搏了。他不惧死,这些年来也已闯了数次鬼门关,但眼下……他还有一件极重要之事没做。严明无声挣扎间,忽有一抹雪白闯入了视线。一只鸽子落在了他面前的窗台上。这是他之前给她的信鸽!严明立即取下信鸽腿上绑着的字条,匆匆打开来看,神色倏地大变。他将字条握紧,大步离开了房间。虽是一时无暇顾及太多,但也还是让人传了句话给印海。严明独自一人暗中离开了定北侯府,匆匆赶往了姜家。他没有任何犹豫地叩响了姜家的后门。很快便有人将门打开,果然正是姜雪昔身边的那名女使。“她如何了?”严明急声问。字条上说,她出事了!“姑娘她……”女使神色复杂地道:“姑娘三日前在庄子上咳了血,什么东西都吃不下……郎主听闻此事,赶忙将姑娘接回了府中!婢子本想早些给您传信的,可……可姑娘说,如今定北侯府出了事,不能再给您添乱……”“我问她眼下如何了!”严明焦急不已。“昨日请了宫里的医官来看,都说……您且随婢子去看一看便知道了……”见她语焉不详,严明唯有快步随她往府中走去。此时天色不过初亮而已,女使带着他一路避开晨间洒扫的下人,来到了一座院子前。严明看了一眼这座院子。“姑娘正等着您……婢子已提前将下人支开了。”女使垂着眼睛说道。严明未多言,抬脚走进了院中,来到了堂内。堂中的确有人在等着他。那人着黎色常袍,背对着堂门负手而立。看着那道背影,严明无声握紧了袖中十指。那女使咬了咬下唇,神色愧疚地退了出去,将堂门从外面合上。朝阳未起,房门一合,堂中略显昏暗。在这昏暗不明的静谧之中,姜正辅转过身,看向了那站在堂内的年轻人。“岳言——”那道冷肃的声音道:“我还记得你,你果然还活着。”“承蒙姜大人厚爱,竟还记得岳言此人。”严明眼神疏冷。“让我女儿惦念之人,我自然记得清楚。”姜正辅的声音喜怒难辨:“只是我不曾想到,你竟摇身一变,成了定北侯麾下的军医——”严明语气讥讽:“丧家之犬,却总还要谋生。”“你这些年一直在北地。”姜正辅定定地看着他,缓声问:“据我所知,你当年逃离京师,是为替他引开追兵,你尚安在,那他如今……可还在人世吗?”严明闻言冷笑出声:“众所皆知,当年负责‘追剿时家余孽’的,正是姜大人,而他正是死于姜大人派去的追兵刀下——姜大人今时此问,不觉得多余吗?”姜正辅握紧了负在身后的双手,眼中有着审视:“当年那具尸首被寻到时,已经难辨形容。”救她!(iwanna打赏加更)迎着那道视线,严明毫不退缩:“所以姜大人是怀疑时家的人还没死绝,因此而心中不安吗?”姜正辅看着面前待他满眼仇恨的年轻人:“你认为,时家之事,是我所为?”严明讽刺地看着他:“有此一言,可见姜大人对时家是否冤枉无辜,可谓是心知肚明——”姜正辅抿直了唇,未语。无话可说了是吗?严明眼底的仇恨之色愈发浓烈:“九年前的舒国公,而今的定北侯……姜大人故技重施一再戕害忠良,午夜梦回间,可曾想过子女福薄,正是受你积孽过重所累!”姜正辅闻言面色微变,心底最深处被重重刺痛:“云朝之死……乃是定北侯一味急功所致!”“那不过只是姜公子离奇丧命于晋军营中,晋王不得不放出去的推脱及挑拨之言罢了!”“信口雌黄!”姜正辅凝声道:“晋王的话是推脱之辞,焉知你此言不是在为萧牧开脱?”“开脱?”严明冷笑一声:“你信与不信,又有何紧要?你残害打压武将,难道只是为了所谓替子报仇吗?你广织党羽,霸横朝堂,不过是利欲熏心之下的党同伐异罢了!”“萧节使于北地浴血杀敌,几番丢掉性命之际,姜令公在作何?——联合党羽弹劾他居功自大?还是在暗地里与裴氏爪牙谋划着要如何将其除之后快?”“你们去过北地吗?吃过行军之时用以果腹的霉饼吗?试过刀剑刺穿血肉是何滋味吗?”严明几近红了眼眶:“身为武将,便是马革裹尸也自当在所不辞!亦无人有过半句怨言!可如此种种,换来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