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与刚生下来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无关,自九年前的那桩变故开始,吉南弦兄妹三人先后没了祖父、父亲母亲,加之衡玉失踪,深受打击的吉家都陷入了一望无际的阴霾当中。外人都暗中叹息,吉家势必要就此垮下了。而之后,衡玉归家,有了阿姝,宁玉义绝,吉南弦升任东宫舍人,而今又添了第二个娃娃。这一桩桩,一件件,皆是代表着希望的新生与朝气,让这个家又渐有恢复蓬勃之势。当晚,衡玉独自一人在祠堂呆了许久,望着阿翁的牌位,只觉心中安定而又力量。太子听闻了吉南弦得子的好消息后,很阔绰地让人休假五日,在家中多陪一陪刚生产罢的妻子。衡玉这个做小姑的,自然是捞不着这般特殊的待遇,次日依旧照常入宫授课。只是午后出宫回来的路上,在马车内想着今日嘉仪郡主的一番话,不禁思索起来。嘉仪郡主自也知晓了她家中添了个小娃娃,为此很是艳羡。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艳羡之下,便道出了一桩心事来:“阿娘也想再给我添个弟弟妹妹的,为此还喝了许多苦药呢,但不知为何,迟迟添不了。阿娘和项嬷嬷,为此很是着急,我还私下撞见阿娘有回喝罢了药,偷偷掉眼泪呢。”想着此事,衡玉回到家中后,直接去了白神医院中。“不治!”白神医想都不想便怒而拒绝。“不是让您治。”衡玉道:“您想想啊,这医治二字,讲求的是面诊,把脉,开药,缺一不可——可我没让您出面,只是讨张调理的方子而已,怎能叫治呢?”白神医瞪眼:“你这是什么歪理?”“您细细想便不觉得这是歪理了。”衡玉眨眨眼睛,道:“您不是一直想尝尝京中各处的吃食么,这满京城内哪里的酒最好,哪家的烧鸡最香,可没人比我更清楚了,外头是轻易打听不到的。”白神医不争气地偷偷咽了下口水,斜睨着她:“你若真有孝心,告知了下人,让他们带我去不就成了?”“尽孝是应当的,俗话说得好,父慈子孝,父慈在先嘛……”衡玉笑得无害:“所以,您再细想想?”被迫“父慈”的白神医挣扎了一下:“……当真就只是写个方子?”“当真!”衡玉伸出双手做出讨要之态。“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次日,午间课毕后,衡玉前去拜见了太子妃。“吉娘子坐下说话。”太子妃让人落了座,又亲自吩咐宫娥去备茶点。衡玉先是道谢,未有一一明言,只道多谢太子妃多日来的照拂。看着面前神色诚挚的少女,太子妃于心底做着判断——是个细腻且懂得记人情的。二人坐着说了会儿话,太子妃问起嘉仪郡主近日的课业,衡玉皆细致答了,未有半分邀功,也不曾拿那些华而不实的说辞来充场面。太子妃听在耳中,自也有所察觉。“近日偶听嘉仪郡主提及您夜间多梦,睡不安稳。恰巧家中有一位擅调理之道的老先生客居,是以便讨了张方子来,斗胆想献与太子妃。”衡玉将方子取出,双手呈上去。太子妃微微一愣。她何时与嘉仪说过自己睡不安稳?四目相视间,少女笑意坦然:“这方子专攻的乃是调理滋补之道,无病无疾也可一用,此前家中嫂嫂生下头胎后,身子略有些亏空,便是这般调养过来的。”太子妃听出了弦外之音,心中微动之下,颔首示意项嬷嬷将方子接过。“吉娘子有心了。”太子妃道。“举手之劳而已。”衡玉最后说道:“虽说是调理所用的方子,然各人体症不同,终究是不宜滥用的,故而您可使人先将此方交由医官一看,再依照您的身体情况做些药量上的调整,如此方更稳妥一些。”这话中之意处处有所指,可见用意周全,太子妃点头,认真道:“多谢吉娘子。”“太子妃客气了。”衡玉道:“只是那位老先生常说,若想诸症早消,除了用药调理之余,更应放宽心思,心中思虑过重亦可致各处气脉不畅。兴许心情松快下来了,也就能不药而愈了。”听得此言,太子妃心有思索。她对待子嗣之事,的确是忧思过重……那边,衡玉已起身行礼:“同小郡主约定了午休时下棋,衡玉便先告退了。”太子妃回过神来,忙交待道:“送一送吉娘子。”眼看那道少女身影退了出去,太子妃适才轻轻叹了一声:“乳娘,你可觉着,这位吉娘子有一颗玲珑心?”“是。”项嬷嬷也不禁点头:“识进退,懂分寸,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