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着衡玉的马映柳眨眨眼睛:“大姐姐有什么话,只管说便是了,我听着呢。”“……”马映月听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眼底皆是恨铁不成钢之色。“听说这位马家二姑娘自幼便不在京师,是刚被接回来的吧?”“倒也难怪……”四下低声交谈声不断,视线多是聚集在了衡玉身上。“吉姑娘,我听说你蹴鞠踢得极好……上回在晓茗先生的诗会上,还赢了那些书生举人,得了头名呢!”有性子活泼的小姑娘围着衡玉问。“我也听说了!吉姑娘可真厉害,竟连那些男子都赢得过!”衡玉笑道:“同生为人,女子本就不比男子差,做学问无分男女,用心皆可有所成。”几个女孩子只觉这说法颇新奇——女子当真也能做学问吗?此时有人在背后轻轻扯了扯其中一名女孩子的衣袖,将人拉远了两步,悄声道:“你们同她走得这般近作何,就不怕名声遭到牵累?”“她如此声名狼藉,我阿娘说,她多半是嫁不出去了……”“说来你家中最近不是正替你议亲么……且还是离她远些吧,免得受她连累,再影响了你的亲事。”被身边人这样一说,那个女孩子神情犹豫了片刻后,到底还是没敢再往衡玉身边凑。这些话衡玉亦听在耳中,并不觉得哪里稀奇。且这些话也并不算难听,趋利避害,人之常情罢了。若人人都因为得了她一句缓和气氛的夸赞,便都对她摒弃成见,与她有说有笑,那才是真正的怪事。想要改变这些成见,非只言片语、一朝一夕之事。“我本还以为京中的小娘子们个个都如吉姐姐这般呢,没想到同我们那儿也没什么两样嘛。”马映柳撇了撇嘴道。见她口中不知在嘀咕些什么,马映月再次开口,语气重了两分:“二妹,快过来,今日出门前你是如何答应我的?”马映柳无奈看着她:“我说了不给你惹麻烦嘛,我也没惹麻烦呀。”马映月听得一噎。她是让她过来,不是要她回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什么都说!她恼得一时红了脸:“……那你现下是在作何?”不正是在给她惹麻烦吗?“我在同吉姐姐说话啊。”马映柳微仰起下巴:“大姐姐有所不知,我往后可是要拜吉姐姐做老师的!”“什么?”马映月听得瞪大了眼睛。“老师?”有人嗤笑出声,取笑道:“不知吉姑娘做老师要教授些什么,蹴鞠?喝酒?还是斗蛐蛐儿呀?”“还是给燕春楼的花娘们作画?”“该不是教人养童养夫吧?”“你们瞎说什么呢,吉姑娘的本领可多着呢。”女孩子们声音娇软清脆,便是说些阴阳怪气的话,语调也仍旧天真烂漫。衡玉听着也并不觉得生气。直到有一道声音紧跟着嗤笑了一声,说道:“那是,吉姑娘是见过‘大世面’的,在外头那几年,必然是学了不少东西的!只是吉姑娘敢教,你们敢学么?”衡玉眼中笑意淡了淡,扫向那说话之人:“敢问令尊可是闵侍郎?”“是……是又如何?”被她这么盯着,那女孩子脸上有些不自在,却仍强撑了气势。衡玉看着她:“不如何,只是回头我少不得要让人去问一问令尊是如何教女的,竟于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如此上不得台面之言。”不远处正朝此处走来的一名小小女孩听得这般动静,拦住了要上前通传的姜家女使。“你……你说谁上不得台面!”那闵家四姑娘怒极:“我方才所言难道不是事实吗?满京城里谁不知你流落在外数年,名节尽毁!亏你往日里还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我如今只不过是说上一句实话,提了一嘴而已,你便要恼羞成怒了!怎么,你还想将我生吞活剥了不成?”这话可谓十分诛心难听了,仿佛字字都在戳人痛处。有些女孩子已觉出了不适来。姜雪昔听得也皱了眉,正要开口时,只听衡玉声音平静:“恼羞成怒的是你才对,你不必羞恼之下便试图混淆视听。我的经历,无甚不可提的,谁都可以说一说。甚至你若当真想知道,但凡是善意发问,我也尽可告知于你,只当作一段小事说与你听。”“你认为我名声尽毁也好,或是觉得我这段往事叫人羞于启齿、为免被牵累名声与我这等人敬而远之也罢,这些皆无可厚非。”衡玉定定地看着那面色涨红的女孩子,道:“可你不该于大庭广众之下,将她人的不幸遭遇随口拿来打趣,哗众取宠。流落在外也好,遭人拐卖也罢,所谓失了名节,本就是世人强加于女子身上的不公说法。你同生作女儿身,不以其为不公,反倒以此为笑柄来取笑讽刺一个与你素无过节之人——我作为被你取笑的那个人,不说你一句上不得台面,难道还要夸你风趣幽默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