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月底穆武胜回来,沈安父母对着他好一通责怪,质问他离家为何不把穆东送自己家里来,难道跟兄弟生分了,还是兄弟待穆东哪里不妥当?
这些问题直接让八尺莽汉急得涨红了脸皮脖颈,穆武胜连连摇头摆手、不善言辞的他恨不得多出一张嘴来圆满解释自己的顾虑,最后还是被说服了,从此穆东还是经常出现在沈家。
北方的贺州军帐中,穆东左手肘部随意缠绕着几圈白布,上面有斑斑的血迹。当时刚从鹰止坡回来卸下沉重的战甲,穆东就看到了放在自己书桌上的家书,心中欢喜赶紧拿出翻阅,男儿远在军营,尤其渴望收到亲人的书信。
然而看到的却是噩耗:养父竟然已经去了两月有余!已经二十有四的穆东看到这噩耗顿时鼻酸眼热,泪水迅速在眼中凝聚、打转,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穆东用未受伤的右手两指紧紧按在眼角,陷入失去养父的悲恸中无法控制,眼泪每每要流出时就急忙忙抬臂拭去,却怎么也止不住。
缅怀着恩重如山的养父母,挂虑着孤身守在家中的小弟沈季。
如今自己身为镇北军左前锋参将,正值契国和金国连连摩擦,大小争端不断的时节,上回说好八月中休沐归家探亲,谁知道鹰止坡战役突发,将军一声令下,全力抗敌,归家计划便只好搁置了,如今小弟还不知道担心得什么样……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既然投军了,一切应当以保家卫国、服从军令抗敌为要,自己年少时便心存了投军的志向,当年也极度赞同“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的男儿气量,自古忠孝就无法两全。
可随着年岁渐长,穆东有了成熟男儿的担当和责任心,在军营中格外努力,用鲜血挣下军功,同时也尽可能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为着将来能给家人带来衣食无忧的庇护。如今养父母双双离世,小弟沈季尚未成年,为人天真又单纯,人情冷暖懂得实在不多,耳根子尤其软,从未出过远门,一个人住在钟山脚下,叫人如何不担忧……
一时间穆东心乱如麻,本来早就展开了素笺准备回信,却不知该如何下笔,总想不出什么妥当的法子来,眉头紧紧拧着。
“小穆,受伤了怎么不见你去找孙大夫看看呢?”微带责问的浑厚男声惊醒了沉思的穆东,抬头瞧见原是自己在军中结义的大哥段靖光进来了。
“大哥过来了,我这点小伤伤并不碍事,用不着麻烦孙大夫。”穆东对结义哥哥十分敬重,当年自己一介寒门布衣来投贺州军营帐下,受段靖光多方指点照顾,多年一同打仗抗敌的情分实在深厚。
“不要大意了,还是要仔细养好,拖延不得,哪天若是敌军来袭、身上带伤如何迎战?”穆东的大哥段靖光劝到,段靖光是段元左副将的嫡长子,从小家学深厚,指挥能力出众,不到而立之年,就已任左军副将多年。
穆东低头应下后就沉默,段靖光知道他不是巧言令色、溜须拍马之辈,可今天穆东头颅一直低沉着,刚才一进门对方抬头那一瞬,他分明瞧见了他通红的眼睛。再看到铺在桌上的信纸上晕湿的几团,心中已经有预想。
“这是家书吧?家里可有什么不妥吗?”段靖光低声询问道。
“靖哥,我爹两月前……已经去了。”穆东十分悲痛低落。
“……事已至此,为兄只能劝你节哀。对了,那家中岂不是只有你小弟一人?”段靖光知道穆东家里大概的情况。
“正是这样,舍弟沈季如今尚未成年,一直在老家生活,也没有吃过什么苦,人又温善可欺,我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留在家中。”
段靖光沉思许久才慢慢开口:“既然家中只剩他一人,也没听你说有什么亲友可以扶持,如今你也知道,咱们跟金国之战不是那么容易完结的。不如把人接过来贺州吧,也放心一些,如今你已经是参将,轻易离不得军营,沈季若是来了贺州、你们兄弟俩也互相有个照应,男儿志在四方,当多出来闯荡才是。”
穆东听完怔了一会,随即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他深知小弟对自己的依赖,如今爹娘离世,沈家人丁单薄,并没有其他较亲近的亲眷,季哥儿现在一定是害怕惶恐得很,毕竟从小就不曾遇到过什么事情,不管托付给青城县哪个,怎么比得过跟在自己身边?
“想办法把人先接过来,他要愿意就留在咱们这儿入医帐,跟着老大夫们好好学学,将来怎么也亏不了。你们兄弟在一处,不管是在哪里,总归就一家团圆了!”段靖光补充道。
这几句话说到了穆东心坎里,确实没有什么比亲人团聚互相照应更好的,“靖哥说得对,无论如何,我在军中轻易不能回家,季哥儿过来了,我总能安置好他!”
“到时候遇到什么麻烦尽管开口,千万别跟我客气才是。不过小孩子没有出过远门,怎么过来倒是要好好安排,毕竟路途遥远,你可有什么办法?”
“大哥放心,先父原是一名镖师,如今那镖局还在呢,我的养父母有几回还托镖局给我捎过东西,只是要看有没有到贺州的镖,日子就不确定了。不过既然要过来,季哥儿也得收拾一番,不着急。”穆东稍加思索也就给出了个稳妥的法子。
“如此甚好,你快回信吧,细细地交代清楚了才好。”
☆、谋划北上
沈季把穆东的两封信翻来覆去地看,心中十分欢喜,大哥平安无事,已经对自己做出了妥善的安排。对于穆东提出的让自己到贺州去这件事,沈季心中没有任何的反对,简直一百个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