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野鹤眼眶通红,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破开了个大洞,呼啸的寒风凶猛灌入,如利刃般刮擦着他的胸膛。
他还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他说,还有好多事想和他做,世界这么大,他既想和他在金笼里呆一辈子,又想牵着他的手走遍山河。
他多想他们只是一对白鹤,比翼双飞,无忧无虑,一生追逐季风,掠过峰峦,跨过江海,建立巢穴,交颈而眠。
可是不行。
他了解宋磬声,拖得越久他们间的羁绊就越深,宋磬声就会越痛苦,甚至可能动摇往下走的决心,他不想让宋磬声犹豫,更不想让他有后悔的可能。
这三个月,是他为自己求来的一场梦。
他希望梦醒之后,宋磬声依然能坚定地往下走。
冬天的鹤是飞不到春天的。
但他的死亡却能换来宋磬声的永生。
他遥望着宋磬声的方向,而后摸出随身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入了心脏。
血迹在水中散开,像落入湖面的雪花一样消失不见,裴野鹤踉跄数步,终于仰面倒入湖中。吸饱水的衣物像石块一样扯着他沉沉下坠,湖水争先恐后地涌了过来,堵住了他的鼻腔和嘴巴……
那双倨傲而清亮的冰蓝色眼眸渐渐涣散,传入耳朵的声音也逐渐遥远,可他在恍惚之间,仿佛依旧能听见宋磬声计数的声音。
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凄楚,他从一数到三十,又从三十数到六十,越来越快,像是迫不及待想要睁眼……
裴野鹤虚弱地勾起唇角,想要再睁眼看一看他,却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意识却变得像云一样轻,它缓缓挣脱裴野鹤的身体,轻飘飘地向上飞去了……
“九十!”
宋磬声终于忍耐不住,他猛地扯下盖头,睁大了眼睛,可他视线里什么都没有,空茫茫的湖面上只有无尽的狂风与落雪。
“阿鹤……”宋磬声茫然地向前走了一步,而后迅速走向黄金湖,大声喊道:“阿鹤!”
平静的湖面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宋磬声站在湖边,眼眶通红,呼吸急促,不断起伏的胸膛体现了他内心的挣扎。
湖底泛起微微波光,似有什么东西正在上浮。
宋磬声屏住呼吸,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湖面,在这一刻,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期待的究竟是裴野鹤的能量,还是期待浮出水面的是裴野鹤本人。
凌冽的寒风卷着雪,狂乱地拍在他身上,吹得他睁不开眼,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大睁着眼眸,竭力想看清不断接近湖面的东西。
如风一样的灵体浮出湖面,发出气泡被戳破时的轻响,灵体一出,天命之子必死无疑。宋磬声顿时卸力,他腿脚一软,不受控制地跌坐在湖边。
如雾般的灵体分散开来,随着呼吸进入宋磬声的躯体,它们忠诚地履行着前主人的心愿,竭尽所能地为新主人服务着。
片段式的记忆冲入宋磬声的脑海,诚实地展露着裴野鹤的内心,可宋磬声不想看,他闭了闭眼,将所有记忆都压回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