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杀我,你可能更想查清楚当年的真相。想查清楚到底是什么,让你的师父——你的爷爷,变成那副样子,挨了一辈子折磨。”
闻人珄听见宋妄吸鼻子的声音。然后宋妄抬起头,凶狠地搓了把脸,不知道是抹了血,还是抹了眼泪。
宋妄:“师父捡我回家的时候,就已经疯了。你说得对,赶尸族剩下的人,根本没有能力,也没有心力去报仇。”
“只有师父。”宋妄声音颤抖,“师父亲眼见过赶尸族当年有多惨。他的亲人、朋友、师父、兄弟,全都死了。鸣沙山血染黄沙,他们尸骨无存。”
“师父也没有力量,但他放不下。他折磨自己,把自己逼疯了。他每天都在想那些事情,他找不到活下去的办法。”
宋妄:“我自小跟着师父,看着他痛苦。看他发起疯来用头去撞墙,用刀割自己的肉,剐自己的骨。他不停伤害自己。但他却一直对我很好。”
宋妄的哭腔掩不住:“他一直对我很好的。”
宋妄哽咽地说:“哪怕族里人不理他,哪怕别人都说他是个疯子。但我知道,他最好了,他一直对我很好。”
闻人珄不难想象。一个困于心魔不得解脱的宋三省,寥寥无几的族人不可能支持他报仇,而他自己,大概也不知道该不该报仇,其实,他根本找不到报仇的对象。
他痛苦,愤怒,把全部怨恨发泄在自己身上。他疯了。只有疯疯癫癫才能让他活下去。
可他还捡了一个宋妄,这小徒弟被他一手带大,成为走脚的阴人。宋妄眼看他痛苦,宋妄把他当成亲爷爷。
少年孤苦无依,唯独一个亲人,却深陷泥潭。他想找到这泥潭的罪魁祸首,哪怕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也要和害他爷爷的恶鬼势不两立。
宋妄的脑袋低回去:“师父老了。我”
——或许,他很快就要失去师父。失去他唯一的爷爷。
所以他恨。他怨。那些害过师父的人,他都要报复,他要用尽手段,达到目的。
他是这样想的。
但少年的心肠没有多么坏。
闻人珄有根据。
宋妄虽然钻死胡同,心态极端,手段不正,但他本性不坏。
比如他会为安安母女停下脚步,他会想办法,借张错的手毁掉勾魂鼓。
他大可以用其他更简单的方式来引他们上钩,逼他们带他来神农。
一个被仇恨完全蒙蔽双眼,心无善念的人,怎么可能管旁人苦痛?
这也证明了宋妄的话——宋三省疯疯癫癫罢了,但待宋妄,是好的,把他养活得还不错。
但一个疯子,不错也对不到哪去,不能像许多父母那样宠爱孩子,只是野草并非温室花朵,只要给他一口饭,常对他笑一笑,再抱抱他,就足够了。
野草只需要一阵春风,便会感念世间万物。
吃过苦的孩子都容易变温柔,遇见丁点温度就会融化。闻人珄想——就像他的小阿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