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世子闻言,仰起脸接着哭,涕泪齐下,声势浩大,比夏日得雷雨还滂沱。沈宜秋心如刀绞,语气急起来:“殿下!”一边替他拭泪。尉迟越一听便知她恼了,撇撇嘴道:“行,孤错怪他了。”小世子见有人替他撑腰,也不怕这凶神恶煞的三舅了,伸手推他:“不要阿舅,大郎不要阿舅……”尉迟越一挑眉,正要说什么,对上沈宜秋谴责的目光,只得把话咽回去,无可奈何道:“孤去侧殿睡。”说罢披衣下床。小世子顿时破涕为笑,伏在沈宜秋怀中,奶声奶气道:“舅母好,舅母像阿娘,舅母香香……”沈宜秋听他哭得瓮声瓮气,一颗心又酸又软,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大郎最乖,不怕,阿舅已经走了。”尉迟越刚走出屏风,冷不丁听见这话,差点没气出个好歹。翌日仍旧有围猎,尉迟越一早便来唤沈宜秋,沈宜秋醒转过来,对太子摇摇头,小声道:“殿下,妾昨晚便觉腹中坠坠的,今日怕是不能随殿下去猎场了。”又看了看身侧酣睡的小儿:“况且小世子还睡着,妾起来免不得要吵醒他。”沈宜秋服了一阵子陶奉御的药房,月信比以前准了些,尉迟越一算,差不多是在这几日,便道:“你身子不舒服便在山下休息吧。”说罢睨了那小儿一眼:“待他醒了,便叫他嬷嬷带着回凝云院去,这小子闹人得很,与他阿娘一个德性。”沈宜秋忙道:“哪里就闹人了,妾就不曾见过这么乖巧可人的孩子。四姊也要去打猎,回凝云院也是那些下人伺候着,留在这里妾还能照看一二。”不等尉迟越开口,她一口气接着道:“殿下去猎场吧,不必担心我们。”尉迟越一噎,没好气地乜了一眼小世子红扑扑的小脸,想了想道:“孤也不去围猎了,昨日门下省送来的奏疏孤还未阅览。”沈宜秋道:“一年一度的围猎,殿下错过岂不可惜?”尉迟越道:“正事要紧,闲来无事随时都可去禁苑狩猎,无碍的。”沈宜秋见他心意已决,便也不劝他了,替小世子掖了掖被角,阖上眼接着睡。尉迟越便去东轩批奏疏,待那一大一小醒来,三人一起用了早膳。太子看着太子妃一勺勺地喂那小儿,他要与她说句话,那小儿不住地打岔,撒娇卖痴,令人发指。用罢早膳,沈宜秋见风和日丽,便带着孩子和日将军去后园中玩。尉迟越有心一起去,沈宜秋扫了一眼他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书道:“殿下不必陪我们,正事要紧。昼间多批阅几封,夜里早些就寝,免得伤了身体。”太子妃那般体贴,太子如何能拂了她的好意,只得巴巴地目送两人一狗出了门。他们玩了半日方才回来。尉迟越听见动静,走到廊庑上,便见太子妃一手牵着孩子,怀中抱着一束半放的红梅,眼睛里盛满了笑意,他不觉看呆了。小世子手里也抓着短短的一截梅枝,上面有两朵半放的梅花并四五个花苞,他仰起小脸,伸着小手:“花花,舅母戴。”沈宜秋去接,小世子却紧紧抓着不给:“大郎戴……”沈宜秋明白过来:“大郎是要亲手给舅母戴么?”小世子点点头。沈宜秋笑着蹲下身,侧过头。小世子果然走上前,将手中的红梅斜斜地插进沈宜秋的发髻中,然后在沈宜秋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舅母好看。”尉迟越看得目瞪口呆,只觉自己活了两辈子,手段竟不如一个孩子高明。他随即明白过来,定是四姊与驸马两人没羞没臊,这孩子才有样学样。他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地咳嗽两声。沈宜秋站起身,摸了摸小世子的后脑勺,笑着朝尉迟越走过去,低头从怀中抽出一支梅花给他:“请殿下笑纳。”尉迟越接过花,便即掐下一枝,现学现卖地插进沈宜秋的发髻里。沈宜秋哭笑不得:“殿下,当着孩子的面……”尉迟越扣着她的腰往身前一揽,乜了小世子一眼,然后在太子妃两边脸颊上重重地各亲了一口。发怒当日傍晚,四公主遣人将小世子接回凝云院,沈宜秋看着乳母抱着孩子离去,眼中满是不舍。尉迟越搂着她的肩头低声道:“那么喜欢孩子,改日我们也生一个。”随即想起这一日夜的遭遇,不禁迟疑起来,太子妃连别人的孩子都捧在掌心,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还得了。眼下她要调理生子,倒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转念一想,他和小丸的孩子必定聪慧过人、玉雪可爱、通情达理,决计不会像四公主家的小儿那般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