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秋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答道:“回禀殿下,是妾自己合着玩的无名香。”尉迟越道:“可否将香丸与我看看?”沈宜秋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叫宫人去将香盒取来,打开盖子呈给太子:“殿下请过目。”这些香丸每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尉迟越拈起一枚瞧了瞧,放在掌心,令它滚动两圈,眼中笑意如涟漪般荡漾:“小香丸,香小丸,又香又圆的好小丸。”电光石火间,沈宜秋恍然大悟,他定是从哪里听说了自己小字。她心思如电转,立即想到表兄是今日到任,尉迟越定是在前院召见过他,表兄老实,想来是不小心说漏了嘴。她不愿叫他知晓自己的小字,怕的就是眼下这种光景。沈宜秋佯装一无所觉,尉迟越不见外地将那香丸揣入腰间:“这小丸香得紧,孤十分喜欢。”沈宜秋皮笑肉不笑:“妾手艺粗陋,承蒙殿下错爱。”尉迟越又从鱼袋中取出一金一玉两颗珠子:“偏了太子妃的香小丸,这金小丸和玉小丸与你玩。”沈宜秋明知他是揶揄自己,也只得道谢接过。这时晚膳到了,两人移步堂中,宫人在两人身前摆好食案与盘碗,肴馔陆续呈上,当先便是一碟小天酥,这道菜是鸡肉与鹿肉切碎后调味拌制的,应太子的要求团成丸状在香油中炸过。尉迟越用银箸夹起一枚送到沈宜秋身前盘中:“宜秋,来尝尝这枚酥小丸。”沈宜秋有些牙根发痒:“多谢殿下。”若无其事地吃了。菜肴一道道上来,太子兴致勃勃地替沈宜秋布菜,夹到她盘碗中的无一例外都是丸子,他一边忙活一边道:“这金小丸做得不错”、“这鱼小丸嫩滑可口,太子妃定要试试”,“肉小丸里加了橙皮末,清新不腻,太子妃多用几丸”,“玉露小丸是你平日便爱吃的,怎么只瞪眼不动箸啊?”沈宜秋搁下银箸:“有劳殿下,妾已饱了。”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丸子了。尉迟越笑着用筷首点点眼前的鎏金银碗:“孤要多吃几枚小丸。”沈宜秋一顿夕食不知听他说了几个“丸”字,耳朵里都快磨出了茧子,好不容易等他用完,心满意足地漱了口,饮了一杯茶汤,这才相继去沐浴。两人在东轩坐了会儿,好在朝政繁忙,太子还要争分夺秒地批阅几封奏疏,无暇再丸来丸去的。沈宜秋的耳根子终于得到片刻清净,也拿了行卷出来批,眼看着进士科省试在即,最近送入东宫的行卷也越发多起来。一旦沉下心来,时间便过得特别快,不觉便到了戌牌时分,两人相继沐浴更衣,上床就寝。刚躺下,尉迟越便朝沈宜秋凑过去。太子妃心知不妙,便听太子含笑道:“宜秋,明日一早我教你打弹丸如何?”沈宜秋终于忍无可忍:“殿下饶了妾吧,妾知错了。”尉迟越佯装诧异:“何错之有?孤如何不知?”沈宜秋干笑了一声:“殿下上回垂问妾小字,妾不曾如实相告。”尉迟越一边绕着她一绺头发玩,一边问道:“哦?你的小字是什么?”沈宜秋道:“殿下已经知道了。”尉迟越矢口否认:“你不说孤如何知道?是什么?”沈宜秋只得道:“启禀殿下,是一个‘丸’字。”尉迟越明知故问:“是纨素之纨么?是个好字,十分贴切。”沈宜秋额角青筋跳了跳,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回禀殿下,乃是弹丸之丸。”尉迟越扑哧笑出声来。沈宜秋恼羞成怒,转过身背对着他。太子从背后搂住她,用指尖挑开她脸侧的发丝,在她耳边道:“小丸,小丸。”沈宜秋只作听不见。尉迟越叫了几声,又探手往她脸上摸,摸到她秀气的鼻尖:“不怎么圆么。”沈宜秋都快气笑了:“是小时候。”尉迟越收了笑,有些怅然:“你小时候究竟有多圆啊?可惜孤不曾见过。”沈宜秋一哂,心道你分明见过,不过转念一想,那时她瘦得皮包骨头,想来已经名实不符了。尉迟越将她搂紧:“如今还是香小丸,却不是肉小丸了……”偏在这时,他胳膊触到一处温软,心道也未必尽然,顿觉喉间发紧,只盼陶奉御的药汤和药小丸能快些见效。再这样下去,还没等太子妃的身子调理好,他怕是先要憋出病来。入了冬月,朝中事务越发繁忙起来,各地的税赋陆陆续续运往京都,地方官员也要入京述职,各藩属国的朝贺使也带着贡物汇集到长安。另有一件朝野上下万众瞩目的大事——进士科省试已近在眼前。省试虽由礼部主持,可举贤任能是国之大事,太子也不能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