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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拜舅姑(第1页)

第6章拜舅姑擦干头发换好衣服,巳时过半了。江蓠痛苦地扶额,她昨天还信誓旦旦要巴结舅姑,结果嫁进门第一天就犯了个弥天大错。这要传出去,她在永州城都没法混,人家说她媚惑夫主目无公婆,果然是青楼女子教出来的小狐狸精。都是那狗官王八蛋,到了时辰不叫她起床,还拦着她亡羊补牢!什么一品大员、内阁酷吏、孝顺的好儿孙,脑子里装的全是令人发指的脏东西,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她越想越心虚,觉得迟到三个时辰和迟到四个时辰没差别,在屋里梳妆打扮,一直磨蹭到丫鬟来传午饭,才压着愤懑看向靠在榻上看书的罪魁祸首。楚青崖沐浴完只披了件月白的深衣,胸前敞开,乌发如瀑披了半肩,手中握着卷《春秋》在读,此时才不紧不慢地挽了发,插上一根东陵白玉簪。系上外袍时,他的小夫人细声细气开了口:“待会儿拜见舅姑,还请夫君多多提点我,去晚已是大不敬,我心中忐忑,委实愧对二老。”楚青崖看她惶惶不安,以为她不和自己闹脾气了,便道:“我家规矩不多,迟到半日没什么妨碍,他们又不是偏要喝你敬的茶才能解渴。等回了京城,他们远在天边,也管不得你。”江蓠听了却很绝望,两个大靠山不跟他们回京城住吗?就她一人对付这狗官?楚青崖见她呆呆的,向来冷峻的眉梢不禁舒展了一丝笑,“不用怕,我陪你就是了。”……上一个大义凛然读春秋的,还是刮骨疗伤的关公老爷。她才不想让他陪着走麦城,实在晦气。江蓠小鸟依人地挽住他的胳膊:“既然如此,多谢夫君了。”午饭安排在花厅,还没走到屋前,就远远地看见一人举着一块石板跪在地上。……这叫“规矩不多”?“负石请罪”的卢翊听到脚步声,怨念地回头,见楚青崖满意地打量着自己,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明渊,你高枕安卧到现在,却叫我在这里受罪?”“昨日确是你说的,我不过转述给他们。”花厅里突然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声喊:“跪好,谁许你多嘴了?爹娘看你是过来人,才叫你去带三郎迎亲,瞧你说的好话,把三郎教坏成什么样了?他原来可乖一小孩儿,叫他卯时来,他寅时就要起床。”卢翊赶忙跪直了。这声音煞是清脆,江蓠看时,只见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妇人扶着腰身从花厅快步出来,穿着崭新的杜鹃色百蝶织锦裙,云鬓插着五彩攒花金步摇,一张脸美得耀武扬威,腹部才刚显怀。“夫人,别动气……”卢翊苦着脸。楚青崖还没开口,江蓠就走到他身前纳了个万福,甜甜地叫了声“姐姐”。楚丹璧拉过她的手左看右看,柳眉一挑,转怒为笑,抬手把自己头上一支碧玉簪插到她发间。“好妹妹,真是个可怜人儿。”说着便翘着指甲把她衣领往上提了提,遮住脖子上半枚红印,狠狠剜了眼旁边,“这小子也忒不知道心疼。”江蓠把头一低,脸红了。楚青崖面不改色:“进屋吧。”午时已到,桌上的饭菜都摆满了,除去卢翊,就差他们俩入座。辈分最高的楚少棠和柳兰宫坐在主座上,这一对二十多年的夫妻就像年画上的老娃娃,白白胖胖,喜气洋洋,五官乍一看还有些像,任谁都觉得相配。江蓠不由感慨,据她娘回忆,当年柳夫人可是京城顶尖的美人,纤腰一袅霓裳舞,公子王孙尽踯躅,嫁人生子后便洗尽铅华,乐呵呵当主母享受烟火气了。反观她娘,连江家的大门都进不去,怎一个惨字了得。命这东西,没办法。江蓠在东阶跪下,接过侍女端来的一盅红枣板栗,低眉顺眼地端给楚少棠,又把一盘肉香扑鼻的腶修端给柳兰宫。两位都受了放在左手边,接过新妇奉来的热茶,各自饮了一口,用红包垫着两盏茶递回去,慈眉善目地看她喝下。“好孩子,快起来吧。”柳夫人握着江蓠的手拍了拍,揽着她坐到桌边,“你娘放心把你交给我家,我就把你当亲生的。三郎若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的心是向着你的。”酷吏在家这么没地位吗?江蓠脑子里又冒出一个疑问。楚青崖面无表情地坐在父亲身边,同他低语几句。楚少棠道:“依我看他跪半个时辰,丹璧就消气了,也不是我让他请罪的嘛。他行伍出身,多跪一会儿不怕折了腿,稍后给他点饭菜吃了,让他领着你媳妇去取库房钥匙,他就能起来了……哎!夫人你说什么?”柳夫人叉着腰,“食不言寝不语。”父子俩便一齐低了头,动筷夹菜。柳夫人自己却还在喋喋不休:“三郎虽是我们捡来的,却把我们当亲生父母一般对待,四岁那年他哥哥没了,往后就更孝顺,我们也没想到这孩子是个读书做官的料,蒙恩升到今天这个位子。阿蓠,你不要觉得嫁给他是高攀了,他父亲劳碌了大半辈子,辞官前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八品县丞,靠着祖产守成罢了,跟你爹这个老翰林家的少爷半斤八两。我和你娘一样,也是教坊司的官伎,吃尽苦头才叫人给赎出来,转了良民户。咱们两家妥妥是门当户对,再没有这样般配的了!”江蓠心中一暖,鼻尖有点发酸,应了一声。她在江家从来没有和长辈吃过饭,也没有见过这样慈祥的人,说不嫉妒楚青崖是假的。……这狗官命怎么这么好。饭桌上柳夫人越看她越心疼,说她就像燕拂羽年轻时那样瘦弱,连连给她夹菜。因易容的缘故,代笔要控制进食,江蓠每考一回试,就把自己往瘦里整,近些日子忧心婚事,也没好好吃饭,胃小了许多,被柳夫人喂猪似的喂了一顿,撑得都快吐出来了,可这是在楚家第一顿饭,万不能推却盛情。酒足饭饱后,楚少棠对江蓠笑呵呵道:“让你姐夫带你去拿钥匙盘库,他跪这半个时辰也够了。”然后瞟了眼女儿。楚丹璧哼了一声,牵着江蓠往外走,悄悄道:“我呀,是在杀鸡儆猴呢,要是三郎对你娘礼数不周,你也叫他这般跪上。今日你来迟,我就知道是这小子没轻没重,难道他姐夫随口说了句话,他就肯听了?你也是,由着他胡来,往后这日子还长着,若传到外头去,你的名声不好,他的名声也糟蹋。他就仗着自己有对好爹娘,由着他使小孩儿性子!”江蓠自打进了花厅就一直扮娴静,听了这话,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被她捏住腮帮子:“你娘叫你阿蓠是吗?我一见你,就喜欢得紧。你平日不是今天这般拘谨吧?”江蓠怔了怔,瞬间又变回了羞赧的新妇,“姐姐说哪里的话,我平时连门都少出,人年轻,又没主见,也就是你和爹娘不恼我,若嫁到别家去,怕是往后连饭都没得吃了。”没等楚丹璧搭话,她又腼腆道:“姐姐,八月十五那夜,你是不是和姐夫登船赏月了?我那日和我娘上香回来,在金水桥边远远看见一对夫妻在船头站着,和画里的神仙眷侣似的,后面还跟着两对老人家。”“哎哟,那还真是我们,竟有这个缘分!”楚丹璧掩唇微笑,抬起一只绣鞋,轻踢地上跪着扒饭的人,“夫君呐,吃饱没有?我身子不便,要拜托你带弟妹去后房拿钥匙了。这宅子是你卢家送的,仓库里有什么宝贝,还是你最清楚,劳烦你啦。”卢翊稀里呼噜吃完最后一口,放下碗擦嘴净手,而后恭恭敬敬地朝她一揖:“夫人言重了,此乃分内之事。弟妹且随我来。”说罢潇洒地拂去衣上灰尘,双膝一提,便利落地拔身而起。“姐夫好功夫!”他自得一笑,“都是以前在军营里练的基本功。”午饭前江蓠向楚青崖稍作打听,得知卢翊他爹是个文绉绉的大理寺少卿,却很尚武,请了武学师傅从小教他。卢翊及冠后去朔州卫当了一名校尉,也是上战场杀过敌的,有军功在身,那时楚丹璧来朔州探望当县令的弟弟,两人在衙门初次见面,楚青崖眨个眼皮的功夫,他俩就好上了。后来成亲,卢翊就退了任,回老家永州当个闲散少爷,平时做做生意,和夫人打情骂俏,日子过得十分舒坦。敢情这一家子,就楚青崖一个异类,平时冷着张脸,好像全天下都欠了他。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狗官……江蓠又开始愤愤不平了。卢家送的宅子在桥西边第三家,当初在桂堂听郑峤说起,她还当是个普通大小的三进院落,可嫁进来才知道这地方有多宽敞。库房在最北面,离西面的花厅要走上一盏茶,自有一个小院落,先去一间抱厦里取钥匙。卢翊让她在外面等候,“里面灰多,怕弄脏你这身好衣服,又叫明渊记恨我。”为了防火,院中没有树木,全是石头砌的地砖、水井。江蓠有些醉饭,在院里被太阳晒得发晕,百无聊赖地用绣鞋踩蚂蚁玩儿,一只碧睛黑猫倏地从稀疏的杂草间跃过,后头跟着条五黑犬。这狗比她家小黑还要肥些,显然在宅子里有人喂,嗅了嗅她的衣服,便凑上来摇尾巴。“你知道我是不是贼,就来讨好……”屋门吱呀一响,卢翊从里面出来了,手中拿着一串沉甸甸的钥匙,面色凝重,“不妙,没了一只钥匙,也不知是不是下人偷拿了。咱们先回去,跟岳父岳母说。”五黑犬转身朝他龇牙叫了几声,打了个喷嚏。江蓠看着他,却指着东面一间库房道:“姐夫,不如你先把这一间的钥匙给我,我先进去看看,来回要一炷香,我方才走得有些累了。”卢翊盯着钥匙,迟疑片刻,摇摇头:“你还是先跟我回去吧。”说罢绕过那狗,当先走出院门。江蓠在后头默默跟着,又问:“姐夫,昨日你说那话,叫姐姐恼了,要不等会儿去给她赔个不是?”“我自会赔。”一路上再无多话,又走了半柱香,眼看花厅在望,楚少棠和柳兰宫正携女儿走下台阶,江蓠越过卢翊,快步走到惊讶的楚丹璧面前:“姐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话音未落,背后劲风骤起,江蓠二话不说,拉着楚丹璧闪躲到廊下花架后,只听“嗖”地一响,转身看时,一点寒芒如电,劈开木架直冲面门而来!“夫君,你——”楚丹璧大惊失色。“他是假的!”顷刻间雪亮剑刃已至,江蓠来不及侧身,咬牙往下一蹲,挡住她的腹部,眼看就要血溅当场,“叮”地一声,一柄长刀从侧面逼来,险险挑开了那剑。假卢翊见刺杀不成,调转方向朝楚少棠攻去,此时花厅内的楚青崖闻声赶来,撩开袍子抬手一掷,一枚玉佩如流星般飞掠过楚少棠胸口,“铛”地碎在软剑下。“玄英,留活口!”“是!”护住江蓠和楚丹璧的玄英一声令下,不知从哪儿又跳出四个侍卫,两个护楚家二老,两个和刺客过招,不出几下便将他逼到十步开外。楚青崖大步走到倒塌的花架前,一把拽住江蓠扯到身前,“哪里伤着了?”--------------------家规森严,楚贵人不得信口雌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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