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面面相觑,终是明白大势已去。再无人敢发出一点声音,纷纷低下了头。
李同光接过三皇子,抱在怀中。一脚踢正了刚才在打斗中翻到的龙椅,转身坐下,再度厉声喝道:“还不拜见新帝?!”
王相看着地上安帝的尸首,犹豫了半晌,终是一咬牙,拂袍跪地:“圣上万岁万万岁!”
百官也只得跟着跪下,高呼:“圣上万岁万万岁!”
宁远舟脖子上横着两把剑,一边吐着血,一边看着眼前这一幕。
李同光转头看向他,露出了一个三分得意七分悲怆的笑容,然后使了个手势。
朱殷猛力击晕了宁远舟。
宗庙大殿前的高台之上,群臣早已离去。昏昏残照、烈烈西风之中,就只有几个内侍忙碌收拾着安帝父子的尸身,草草冲洗着地上的血迹。李同光站在高台一角,望着眼前景象,低声问道:“为什么?”
他并未特地回头,一直站在他身侧的朱殷却知晓他问的是谁,问的是什么事。
“您念着血脉亲情,只想软禁他,”朱殷望着远处安帝的尸首,平静地说道,“可属下觉得斩草就得除根。而且,比起辅政大臣,摄政王的位置,难道不是更适合您?”
李同光咬着牙:“只因为这个原因?我不信。”
朱殷沉默了一会儿,方道:“您忘了属下是怎么成为您亲随的了?因为属下的亲娘就是当年长公主的奶娘。为了保护长公主平安逃离宿国,她死在在了半路,连尸骨都找不着。”他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恨意,说道,“先帝发兵之前,本来是可以提前通知长公主的,但他为了霸业、为了要奇袭成功,连自己的亲妹妹的性命都不顾,又怎么会在意一个区区奶娘的性命,更不用说,我那个刚成亲没几日就被打死的媳妇……”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嗓音再度平静下来,“可能在先帝的故事里,我不是过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宫女之子,但在我的故事里,我却一直妄想着做一个卧薪尝胆、伺机大仇得报的英雄。所以,当您准备要借任左使之手软禁圣上之时,属下也暗自作下定了决心。好在老天垂怜,刚才,我终于成功了。”
他随即便跪了下来:“擅作主张乃大罪,还请主上严惩。”一顿,又道,“就算是赐死,属下也心甘情愿。”
李同光静静地看着他:“你已经逼我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我要你的命干什么,陪葬吗??哈哈,哈哈哈!”他带着痛楚而疯狂的笑容,丢下朱殷,一个人大步离开了。
安都朝局在旦夕之间发生剧变。
皇宫大殿之上,内侍宣读着诏书:“先帝骤崩,归于六合,朕承昊天眷命,即皇帝之位。然冲龄践祚,恐承鼎未力,故多仰皇叔摄政王李同光训迪,匡扶朝纲。因北蛮来袭,军机为重,故丧服从简,三日而除,布告天下,咸使闻知……沙东王公忠体国,加封一千户。沙西王、沙中王……”
宣读声中,李同光抱着不足周岁的幼帝,着一身与龙袍极其相似的蟒袍,面无表情地从躬身立于两侧的大臣中间走向台阶。他一步步登上御台,将幼弟交给一旁内侍,而后回身俯视群臣。
过程中官员们有的悄悄交流着眼神,有的恭谨地低垂着头颅。听闻只有三日国孝,老臣王相皱眉想说什么,但朱殷冷冷地站到了他旁边。王相脊背生寒,终未敢再多言。沙东王心中原本怀着暗恨,但听到自己的赏赐后,表情由暗恨变成了意外,而后也不再作声。而武阳侯和邓恢等人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
但弹压住了百官,也不妨勋贵青壮心有不服。沙中部颇有几个小头领想要聚众生事,却逃不过朱衣卫的监视和暗杀。很快便被抓的被抓、被杀的被杀,都在萌芽中就被弹压下去。
小头领的尸首被邓恢直接送到李同光的面前时,李同光多少有些意外。
邓恢却是毫无二意,仿佛要令他安心一般,随口补充道:“还有大皇子的几个旧部,我也一并收拾了。”
——他这相当于是把集中在李同光身上的不满,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李同光不能不有所触动,认真地说道:“多谢。我知道你多半会帮我,但没想到你会帮到这个地步。”
邓恢却道:“我祖父那一辈,邓家有十个男丁,其中八人都死在北蛮人手里。他父子二人既然敢放北蛮人入关,那就不配再作我邓恢的主君。”
李同光恍然。
邓恢最后瞥他一眼:“只是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动手。这个位置可不好坐,你好自为之。”便告辞离开。
后宫之中,尊奉初贵妃为太后的旨意也已传达。内侍宣读着:“皇考贵妃初氏,华阀钟祥,德备坤仪,慈抚藐躬,特尊为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