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偏偏这一只传音蝶带来的话,和甘欣以为的十分不同。
顾屹读了两遍,心中天人交战了几个回合,才终于按捺下篡改其间内容,把甘欣欺瞒过去的想法。
甘欣那样相信他,他这冲动就算再强烈,也必须得好好克制住。
“他约你什么时候有空,下了课去后山见一面。”声音几乎从顾屹的齿缝中挤出。
“诶?我看看……是帮着阿兄清理秘境太辛苦了,想问我讨些甜食吃吗?传音蝶上话也没说明白,好奇怪。”
“你不是从前就说他有事总是憋着,不等你问就闭口不谈吗?可能老毛病犯了,想让你去猜。”顾屹说,“不过我记得你这几日课后都和你师姐她们约了见面,有时间见他吗?没空的话,我替你把甜点送过去好了。”
甘欣有些犹豫。
她虽然喜欢和亲友们待在一起,倒也没那么多紧要话非这两天说完不可,更多是为了不让她们总用那“有了顾屹就忘了姐妹”的揶揄目光看她,才茍在她们身边表忠心。
好几日不见千彦,甘欣确实有些挂念他,要是能去见一面问问近况也是好的。听闻布局秘境十分凶险,她兄长又是个没轻重的,不知道千彦最近频繁扎在秘境里,是不是哪里又受了伤耽搁了治疗。
甘欣正想开口应下,却在顾屹沉下的眸色中止住了话语。
这样一说,岂不是很容易会让顾屹以为,她找师姐们聊天都是为了避开他扯出的理由。千彦有事找她,她就能离开师姐们去赴约;顾屹想让她早些回家,她就百般推辞找借口磨蹭……
这印象太不好了。
算了,这阵子本来陪顾屹的时间就少,这样的小事便答应了他,就当哄他一下。
“好吧,那你替我去吧。”甘欣说。
说完她很快就忘了这件事。
但顾屹没有,他一直坐等到了与千彦相约那日,去往了传音蝶上说的那处树林。
八十
几日前,顾屹在自己和甘欣的院外见到了行踪诡秘的千彦。
他似乎有什么话要与甘欣说,可这阵子甘欣下了课就周旋在好几个亲友的宿舍里,没一日准时回家,于是千彦不幸地扑了个空。
见回来的只有顾屹一个人,他愣神片刻才反应过来,对顾屹匆匆行了一礼,说:“碰巧路过此地,叨扰大王了。”随后就干脆地转身离开。
顾屹觉得千彦还不如实话实说,讲明自己有事找甘欣,既然甘欣不在,就先离去,等下次再来。那样他虽然心里有些不快,却也不至于怀疑什么,横加阻拦。
但像现在这样,他只会肯定千彦心中有鬼,从而决定介入其中。
所以对于甘欣下了学堂不回家,花蝴蝶似的在各处转悠的事,顾屹非但不在意,甚至内心还有些喜悦。
虽然他自己和甘欣相处的时间少了些,但至少不用想方设法阻止千彦和甘欣见面了。
顾屹一直觉得千彦对甘欣的态度,和其他灵兽以及驭兽师们有显着的差别。
那些人与灵兽对甘欣的喜爱溢于言表,他们把甘欣当成了亲人、朋友,以及需要被特别关照的晚辈,这样的偏爱与众不同,可坦荡又直白。
但千彦显然就不是了,他试图在亲近甘欣的同时遮掩住自己的真实想法,可藏得太严实似乎又有些不甘,于是拐着弯地露出一角想引起甘欣的注意,每个神情动作,每一句将说未说的话都像是算计了千百遍一般,以恰到好处的示弱姿态出现,从而吸引甘欣主动走到他身边来,探索他的本性。
虽然此前千彦与顾屹说过,自己撇弃一切要来到驭兽山庄全是因为谶语的指示,但顾屹觉得这不是个能解释一切的理由。
同样是被骨芽谶语拉拢到一起的他和衔玉之间,可没那么多欲言又止的不可明说。
只可惜以甘欣那绕瀛洲三圈都不一定能转回来的反射弧,根本体会不到千彦对她的这份与众不同,她只觉得自己兄长这沉默寡言的灵兽太过孤僻,得靠着她的关照,才能在驭兽山庄更好地生存下去。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曾经被无数灵兽寄托过期许的兽王候选人。就算他瞎了眼,错信驭兽师而选择了甘扶为主,在最初结契的那几年,血脉与灵力的羁绊还没有那么深的时候,千彦也有足够的魄力快刀斩断这份契约,将对自己的损伤减少到极致——以巨蛛好斗骁勇的天性,若是豁出一切去求个自由,驭兽山庄还真没什么人能拦得住他。
那匹银狼问夜虽能与之一战,但要想全身而退也没那么容易,况且顾屹觉得人族那样擅长计量得失,一定舍不得为了强留千彦而去损伤全山庄最强的战力。
所以千彦留在山庄,全部是他自己的选择。
哪怕被甘扶被磋磨得不成样子,哪怕后来在契约和驭兽师的双重打压之下,将他能翻身的可能性变得微乎其微,千彦也毫无怨言。
不过以前顾屹觉得,千彦喜欢被人族折辱是他自己的事情,可现在他却没法置之不理。毕竟这件事的根源系在甘欣身上,这让顾屹觉得自己的珍宝被旁人窥伺着,就等着他小憩疏忽,好窃走他的风情月意。
他怎么可能高枕无忧。
月下的雪地闪着点点晶莹,衬着林中深处千彦的脸色苍白如纸。
顾屹一步步前进,脚踩在雪地里,却将其下累着的枯枝踏出窸窣响声。
“怎么,没猜到来的人会是我吗?”虽然早有预料,但看到千彦脸上失落又难过的表情,顾屹还是极其不爽。
千彦单膝跪地行礼,语气不见波澜:“猜到了,只是……忍不住留了些期许。”希望来的那个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