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嬷嬷应声,走去替殿下收下了那东西。崔氏出身于后宫,见多了花红绿俏的事,并非那等老古板,凡事自以殿下心意、殿下身体为首要。——那个叫张浃年的小后生不是被殿下带上了吗,保不齐就能用上的。而后客气地送智凡出门,迈出屋门时,崔嬷嬷回头瞧了殿下一眼,忍俊,体贴地为公主阖上门。那门一关,宣明珠当场就掌不住了,踢鞋捂脸一气呵成,一抹止不住的红晕,自她耳根底下直蹿到黛柳眉梢。这这这,也是他宣灵鹔一个出家人该说的话,当行的事?她不由想起当年不到十岁便被九叔带去教坊司的往事,那些美貌婀娜的胡姬,有着与皇叔一样颜色的瞳眸,可没有一人,比得过皇叔容色冶艳。人人争相敬酒,九叔向她眨眼,将一枚小丸噙进嘴里,悄声告诉她:“这是辟浊丸,有此一物,可千杯不醉。”一模一样的口吻……亏她还以为九叔真参悟,修得个六根清净了,那日连玩笑也没敢多开一句。野狐禅!野狐禅!宣明珠的热脸埋在掌间,轻呜一声。并非羞于那男女之事,而是有种自己的心事被长辈家发现的羞与臊。偏生九叔是为她的身子着想。如此清风明月式的坦荡,又教人无从怪起。独自红了会子脸,那遮面的香袖底下忽咕哝出一声,“唔,东西么,倒是好东西。”听说,汝州的月旦评上青年才俊辈出,热闹得紧。尔母婢从驿馆歇后启程,入汝州这日却是轻马简从。宣明珠不欲一进城门便看见当地官员齐候、百姓戒严限行的场景,下令随行禁军分批便服入城。自己却只带十来人,带着宝鸦同乘一匹乌孙马,梅豫与梅珩共乘一匹玄骊驹,不高调也不低调地入了城门。宣明珠此日身着一套简练的朱红斜衽胡服,梳堕马髻,腰上佩挂镶七宝珠的金错刀,不曾著帷笠,便这么一身清爽来到她的封邑。当她放目观视汝州风俗的时候,怀里的小姑娘却有些坐不住了。道两傍的行人好奇打量这非富即贵的一行人,多有目光落在那年画仙童一般的雪团娃娃身上,宝鸦也不理会。马是她闹着要骑的,可上了马,她又眼馋梅大那匹通身如缎的玄马,想骑那一匹,身子扭来动去地不消停。梅豫自然肯带的,只是宣明珠不放心,小孩儿带个小小孩儿,倘若跌了怎么处?她驭缰的双臂将小团子向怀里裹了一下,“你老实些,这山望着那山高。”梅豫在一旁扇风点火地扮鬼脸,宝鸦鼓着腮帮子怒指,“梅大,你过份了!”梅豫嘿笑,“哎呀,咱们小趴针生气了。”“……”宝鸦不可思议地探出头,“你叫我什么?”“梅葩珍,不是咱舅给你起的名字么,趴针趴针,听听,多么顺口。”“噗。”梅珩忍了半晌,实是忍不住,从鼻中迸出一声笑音,下一刻连忙正色,“兄长不可如此欺负小妹。”宝鸦一瞬间万念俱灰。那天她就不该嘴欠地把这件事说给梅老大听,现在可好,梅大笑、梅二笑、连阿娘都不管!三只崽这就么隔马斗嘴,引得行人纷纷侧目。更艳绝者,却当属雕鞍马上那位舒眉含笑的女郎,英姿妩丽,令人不敢远观更不敢近前,纷纷思量汝州何时有了这等神仙人物?许是城中盛兴清谈的缘故,街上不乏嘉服公子往来。经过一处名为三元楼的旗亭时,有两个书生打扮的青年在酒招下对饮,只听其中一个感叹:“观星楼倒在万国天枢前,是多大的凶兆!如此跋扈无理之人,汝州偏生在她封治下,愚弟为这清明天地一哭也。”另一人摇头晃脑接口,“妇人误国,不过如是。”两骑经过时正听见这两句,宣明珠行若无事地勾勾唇,梅豫却在马上愣了一下,翳然转头,记下那二子的相貌衣饰。秋闱眼看不远,汝州道下乡、县的考生有赶早的这时便已入城了,梅豫看其举止话风,十有八九也是秀才出身。——书却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可知在谁的地盘上说谁的坏话呢,忒大的狗胆!“阿娘。”宝鸦大蹙眉毛。宣明珠拍拍她的脑袋,“乖,不妨事。”人嘴两张皮,这二位骂得既不准狠,也无实据,仗着灌了二两黄汤就先天下忧而忧,比之御史台那帮老头子差得远了,搭理他们才是抬举了他们。“不。”宝鸦两手抱在胸前,有人说她娘亲不好,她管他是不是无名庶人,就是忍不下一口气,伸出一根指头,“一句话,我就去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