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榕脑袋嗡鸣。今日桩桩件件,诸事太多太乱,没等她思索清楚这是何意,顾弛又道:“还有?一事。你?觉得,凭借宣大人的手段……”
耶律尧甩出刀鞘,打晕谢旻。
“真体?贴。”顾弛阴阳怪气赞了句,又接着道,“他会猜不出我还活着吗?他只会比郡主你?更早知道此事。他作壁上观,想?借我的手除去褚后。郡主,这帝都?权力?中?央,所有?人都?对你?好,不意味着他们都?是好人。”
“不要听?他瞎说。”耶律尧不耐烦打断他,“他们就不能是因为怜悯顾弛,知道他不会对谢旻真的下死手,暗地放水让报仇吗?他倒打一耙罢了。”
顾弛微微一笑:“凡事都?有?万般解释,昭平你?信什么,就是什么。我胡言乱语,你?可以不听?的。比如你?还记得那年游春,有?小吏抱怨吗?哦我记得他们抱怨的原话是——‘刁民,都?是刁民!得陇望蜀,贪心?不足!本是不能吃饱穿暖,如今温饱了,又想?不劳而获,等着天上掉馅饼!’”
当时顾弛严词批判,还温和耐心?地对他们这群学生解释,官府朝廷,本就要引导民生,让百姓得温饱、知礼节。若是制度得当,不会有?懒惰之人,若是制度不当,那天底下都?是无所事事的庸徒。
可现在顾弛却道:“当真很有?道理。济慈堂是送了一批人各自成才,安身立命,可不也有?赖着吃白食的吗?白费劲干什么呢,由着他们自身自灭罢。”
“阴晴圆缺,月满则亏,此长彼消,你?无法顾及方方面面,无法一个决断满足所有?人。想?渡万人,可能吗?”
“昭平啊,你?总是这样心?软,任何事情都?想?有?回旋的余地。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两军相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宿仇难消,狭路相逢,总要报仇见血——不是任何事情都?能圆满都?能两全的。”顾弛微微一笑,“你?哭什么呢,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老师……”宣榕并不是在哭这些,她哑声颤道,“您不该是这样一个人,您……不该是这样一个人啊……”
“可我被重?塑成了这样一个人!”顾弛当然知道她是何意,她说,她应当是个心?怀天下的郎朗君子,不会做出逼迫引诱骨肉相残的龌龊狠事,他笑眯眯道,“这又能怪谁呢?你?若走这条路,郡主,你?也很有?可能重?蹈我的覆辙。好自为之。对了,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外面的呼喊声与兵戈声将近,宣榕一言不发。
顾弛用一种充满恶意的声音,温和道:“我当年和释空关系不错。他有?次曾提过,你?不应存于世间。我本不懂何意,但?有?次学着星卜占卦,得出个很有?意思的勘测。你?想?知道是什么吗?你?以为你?父母就是天作之合,彼此深信不疑吗?”
宣榕不想?知道,而耶律尧也似是意识到按照顾弛的习惯,最后压轴绝非好话,犹豫片刻,刚想?抬指押上她安眠穴。
但?还是晚了一步。顾弛只轻松道:“他们本该仇恨难解,不死不休的。”
宣榕忍不住喊道:“老师,你?究竟在说什么……!!!您说清楚啊!”
可是,顾弛撂下此句,仿佛满足于她的崩溃,哈哈大笑,转身朝外走去,与迎面而来的御林军撞个满怀。
而宣榕心?力?交瘁,再也维持不住清明。两眼一黑,缓慢地沉入黑暗。
……
再次醒来,很饿,按照以往惯例,至少躺了两天。
父母都?在身边守候,甚至祖父祖母也从家?中?赶来,对上所有?人焦急关心?的神色,宣榕只是默默地把?被褥抬高些许,遮住脸颊,转过身去,道:“我没事。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没有?人知道顾弛到底和她说了些什么。
都?只是以为她目睹人死,一时迈不过这个坎。
于是四下安静下来,过了半下午,她坐起来喝了点粥,忽然很轻问?道:“耶律尧呢,他现在在哪?”
苓彩在一旁道:“说是推迟了回去行?程,现在还在客宅。”
“如舒公呢?”
苓彩沉默片刻:“在昭狱。”
看?来如舒公还是自担了杀人之责。宣榕很冷静地想?道。
她仿佛被劈成了两半,一边还能条分缕析地分析时局,一边,浑浑噩噩吃完粥食,抱着狸花猫,上了街道,漫无目的地穿过人群,走了很久,不知不觉,来到了明黄的寺庙之前。
十七的月亮依旧明亮,在寺庙上的榕树之间错落挂着。
她想?起顾弛那段话,抱紧怀中?狸奴,向护国寺内走去。
初夜的寺庙落锁谢客,寂静无人,引她进来的小师父惴惴不安:“住持或许已经睡了。”他们走到后院僧舍,一点烛火后,释空似是在等她。
听?她询问?,长叹了口气,只说了一句话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宣榕沉默片刻,道:“万事皆是如此吗?”
释空道:“万事皆是如此。一步踏错,结果不同。”
宣榕告了谢,道了别,在走出护国寺时,对身后隐匿的暗卫温声道:“回去复命就说我想?四处走一走散散心?。没有?事情的。还有?,你?们离远一点吧。”
身后暗卫皆是担忧地看?她。
望都?夜晚,月上柳梢,正值热闹。皇后丧事密而不发,尚在等待最后决算,长街还未禁行?,偶有?马车驶过。
宣榕穿过繁华鼎盛的都?城,很茫然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