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发现了,陈清定会带上那些临瑶炼制的解药,幸好,没有往京城送。”顾言转向晚宁,旨在告诉她,想她安心,他脱了外袍走到她身后,轻轻披在她身上,“阿宁莫再想太多,有我。”
叱罗桓自己蹭着鼻梁转身望向滔滔江流,稀疏的光点飘在一片濯濯响动的墨色中,他总是神采轻盈的眼里不自觉地拂过一瞬阴霾,以前他很确定自己只是个商人,只想赚钱,可如今心里多了些东西,他也不知道是什么。
顾言从晚宁身后搂着她,握上她冰凉的手,“你先回去好不好?我怕你冻着。”
晚宁看了一眼叱罗桓,转向顾言,瞧见他那清冷又温柔的模样,“那我回去等你,你快些回来。”
顾言高兴地笑了,“好,我就跟他说会话。”他喜欢晚宁说等着他,而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笑就像那大雨初霁的阳光,是一道刺破阴霾的绚烂。
晚宁的指尖轻轻抚过他的笑颜,而后转身离开,紧紧抓着他的衣袍将自己裹在一片绒暖中。
顾言看着她回到船舱里,走到叱罗桓身边,“你给我的东西,是贺礼?”顾言将那张地契拿出来,打开又看了一遍,确实是临安的地契。
叱罗桓转过身,靠在栏杆上,看着他手里的东西,语气洒脱,“是啊,送你的。”
“真大方,为什么?”
“你救过我,我好像舍不得你死,就是一种感觉,你明白吗?”叱罗桓把手放在胸前甩了甩,似乎想把这种感觉具像,然后拿给顾言看。
顾言不太明白,将地契收起,“多谢。”江风里的霜华越来越重,打在他的身上,他闭上眼睛,听着风和浪在耳边交相回响,不敢说一句不负所望。
叱罗桓却在这简单的感谢中会了意,“顾侯爷,乐观方有乐事,你说呢?”
等待
同一片星穹的另一端,邺阳的沙石碎入了寒霜,厨房里的灶台裹了一层尘土,似要将自己掩埋藏匿,等着那个熟悉的人回来再次将它烧得火热。
仓羯官兵身披皮裘,握着大刀围守在邺阳的城楼上,寒风朔朔,如有丝缕的锋芒划过他们的脸,一双双眼睫结起了微霜。
“好冷啊,再过些日子该下雪了吧?”
“看我们能不能活到下雪那天吧。”
尔朱兰察守在邺阳城中,郡守府的灯火夜夜长明,他在等着大俞的“微弱”反抗,他以为大俞只有龙骧军。
郡守府的地牢之中,羊脂火把烧出了喷香的味道,可仓羯人没有多余的食物愿意分给囚徒。
胡一德与布铺掌柜总是把食物择出一半,给牢狱中的几个孩童,食缺水短,牢狱中渐渐有人昏厥,而后又在丝缕的水食中稍稍醒转,无力的吞咽仅存的生机。
牢狱中已充斥着恶臭,仓羯人对清理囚徒的排泄物没什么兴趣,便就那样搁置着,偶尔下去看一眼,按照尔朱兰察的吩咐,不死即可。
王潜领着三万翌阳军缓缓步入了大漠的寒风之中,戈壁滩涂逐渐将他们围拢,放眼望去,除了黑暗,眼前空无一物。
“停!”王潜观望四周之后,勒马驻足,“点起篝火,把你们的棉衣裘服都穿上,吃些东西。”身旁的校尉得令去办。
“这里离邺阳还很远,应该看不见火光。”武初明四周一片洞黑,亦没看见有什么光点。
“看不见,还远着呢,先休息一下,明日太阳升起,可会难受的紧。”王潜下马走到一堆篝火边上,回头向武初明招了招手。
武初明将马牵了过去,马儿在他身边伏倒,他靠着旁侧的岩石坐下,眼睛一直盯着王潜,想看出他的谋算。
王潜在他探究的眼神中笑了一下,“初明兄不要猜了,你那徒儿不会让你涉险,既然让你跟来,说明没什么大问题。”
武初明望身后的岩石上一靠,发觉有些凹凸不平,挪了挪位置,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地方,半躺着靠在上面,闭起眼来,“仓羯人大概没什么事情,当心有狼。”
“有火呢。”王潜望向四周,军士们点了满地的篝火,金黄的沙石在火光下褪下了寒霜,各处皆凹凸不平,有许多隆起的风蚀岩,皆是风没能吹走的,便被雕琢出了轮廓各异的形状。
军士们亦坐下煮食歇息,吃过之后有的相互倚靠,有的一起靠在退了热的岩石上,值守的军士戳着火堆,偶尔抬头观望,看一看吃饱睡下的弟兄,等着时辰换岗。
陈清与左柯带兵守着粮草军械,两人一时皆睡不着,各怀心思。
“你小时候便认识少主?”陈清好奇道。
“若我父亲没有走错那一步,我兴许能与他一同长大。”左柯抓了跟柴火,挑拨着地上的沙石,“他本是京城里最傲气的小侯爷,肆意张扬,无忧无惧,是我父亲害了他。”
“可他救了我,他到越州后救了我,如果不是这样,我可能早已饿死在街上,兴许是这样。”
左柯没想到他会这么觉得,难道不该骂一骂吗?他望向陈清,有些疑惑,“你不骂我?”
“骂你做什么?你又不是出主意的。”陈清亦疑惑的望向他。
左柯似得了宽慰,心里有一块巨石似忽然被风吹散,烟尘茫茫之后,他抬头看见了大漠铺天的星穹。
“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天。”左柯靠在身后的岩石上抬头仰望,他一直在竟州惶惶度日,眼里的光只有火把、灯光与那厨房里的柴火。
陈清往上看了一眼,“我也没有。”他捡了根木柴丢进火里,听见了啪啪的断裂声,“明日会不会很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