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禄跟在刘夕身后倒是走得随意,神色平静,似有解脱,他走到门槛处还刻意放缓了脚步,脚上和手上的铁链平缓地拖拉着,而后在殿内停了下来。
“拜见陛下。”左禄干脆地跪了下去,叩拜刘宜,其实他死无妨,只是想着左柯不能受牵连,任何折辱、酷刑,他都愿领受。
刘夕站在一旁侧眼瞥了他,冷笑了一声,转而望向御阶之下,铜鹤一旁,那里有一股徐徐升起的沉香烟气,“左校尉,跪不跪,都一样,不如有骨气一点儿。”他的目光依旧傲然,顺着彩绘龙凤的御阶一点点向上移动,落在了刘宜脸上,摆着一副长辈看孩子的神色。
刘宜不甚介意,这些年也习惯了,淡淡与他对望,心里只是想着能说些什么。
荆怀站不住了,大袖一甩,上前喝道:“大胆逆贼!还不赶快跪下认罪!”
“逆贼?我佣兵护主,你们好赖不分!”刘夕头一扭,似受了委屈,他也不是不认,就是故意的犟,哪怕知道毫无用处,心里却始终有根不肯折下的杆子,非要戳着自己捅着别人才觉得舒坦。
刘宜听见这“好赖不分”四个字便也不乐意了,这是要踩顾言一脚?他抓起案上一大摞灵姬私藏下的书信往前一撒,“啊是,寡人好赖不分,这些便是你多年窥视寡人,操控朝政的亲笔铁证,寡人确实好赖不分啊,竟散了翌阳军,把顾言送到那蛮荒之地。”
“本王只是关心陛下,帮你理一理拥兵自重的权臣。”刘夕毫无惧怯,直直盯着刘宜,好像抢食未果的野兽,明知溃败,自知狼狈,却不愿收手。
“陛下,罪臣可以证明,翌阳军统帅大权是锦阳王亲口所许,条件是罪臣将老侯爷带入灵仪族陷阱,臣想反悔时,已经来不及了……臣罪该万死。”左禄只想刘夕伏罪,万死像是他另一所求。
“陛下,这有个新的罪名!”顾言转着手里的架密函信筒,一身莹白的大袖浮云锦,衣摆上翻浪云遮月针脚细腻轻薄,宛若天工,随着他跨进门的脚步飘摇流动。
迟到的人总要有个理由,给刘宜找好袒护自己的理由,他把那信筒往刘夕面前一晃,“大王,这个你熟悉吗?”他不认识刘夕,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细细描摹了他的样貌,觉得记住了才移开,似那孩童玩趣。
刘夕看着雕龙的金丝楠木从自己眼前晃过,脸上浮起了一丝恐慌,却又似受惊的鱼儿般,在浮出水面的一瞬潜回了水底。
“本王不知这是何物。”
“啧,记性好差,才多久?”顾言往刘宜脚下的御阶上一坐,身子躺在了背后的阶梯上,半束的乌发铺散在身后的彩绘龙纹上,他支着脑袋冲着门外喊了起来:“你进来!”
在满朝文武疑惑不解的眼神里,胡玉一身胡姬装扮,跨过门槛,走进了宸英大殿……
风如月给了顾言一下,晚宁当然不乐意了,上前便要揍他,顾言一伸手拉回了她,“我没事,你别乱动,一会儿那伤口裂开又该说疼了。”他牵着她绕过了叱罗桓,飞快地往内院走,没再回头看风如月一眼,思量着府里也没有人敢把他放出去。
随后侯府里十几个侍卫七手八脚,拳脚相接,可最终是皆没按住风如月,只把叱罗桓吓得躲在了廊柱后边。
幸好,风如月因着体力不支,节节败退,被留在府里的四个虎焚军趁机按在了地上,三两下便捆得结结实实。
风如月试图动了动,结实的程度与灵异族人捆的还是有区别的,他只能放弃挣扎。
“姓顾的,你放开我!”
不做徒劳的事情,他看了一眼躲在柱子后面的叱罗桓,顿觉这人毫无用处,他便开始对着顾言和晚宁远去的背影高声叫喊,直到两人消失在回廊中,他才意识到这些都终究无果,顾言要怎么做的事情,他从来没有办法。
他能感觉到身上的伤口崩裂,丝丝痛感在身上蔓延、融合,长时间未吃未喝的身体已经失去了对强武相加的还手之力。
虎焚军的几个见他不再挣扎,将他抬了起来,送到了先前安置他的客房里。
侍卫们看着四人将他放在了床上,站在门外等他们出来,而后关上了门,如意铜锁咔哒一声,里头的人跑不掉了,弟兄们不必挨板子了。
叱罗桓看着他们把风如月关了起来,心想那个叫临瑶的应是挺重要的人,于是自己转身跑了出去。
顾言将晚宁带回屋里,忽然将她抱在怀里亲吻,他小心克制着自己的动作,生怕牵扯到她脖颈上的伤口,而后又瞬间松开,在晚宁疑惑的目光里,一脸邪气的笑着看她,似年少时给晚宁寻了个别致的转轮花灯,得了晚宁好大的赞赏,他便是这样的高兴。
“你如今没事便好,别的你不要管,睡一觉,我去一趟宫里,你在家等我回来。”
晚宁看着他一脸久违的高兴,自己倒有些茫然,毫无想法,蒙蒙的点头,“嗯,那你小心些。”
顾言见她应下,亲了一下她额前的碎发,放心的转身离开,跑到浴池里洗了个澡,又去看风如月。
侍卫看见顾言过来,自觉的掏出了钥匙,等到顾言在门口站定,便识相的开了门,钥匙插进锁孔里咔哒一声脆响。
顾言走进去时,风如月正呆呆的躺在床上,眼里只看着房梁,生无可恋状。
顾言蹲下身子盯着他,眼里似飘了雪,一星星寒气若隐若现,四周仿佛一片阴翳,“我会帮你找,但你得给我像个人样儿。”不知为何他看着风如月这样有种难以忍受的伤感在心里盘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