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苏醒时,却是十分熟悉的地方。云山一族的祭坛。
雾气浓重,天光晦暗。层层祭台由巨石拱卫,矗立在森林深处。脚下石块冰冷,还有明显的暗红色泽,血气萦绕不散。巨大的白骨横贯整个祭坛,而月清河此刻,就在白骨的胸腔肋骨中。
月清河心中狂跳,勉力挣扎。她手腕脚腕都由捆仙锁卡在祭坛石柱上,动弹不得。此刻身上穿着华美的漆黑盛装,甚至头戴羽冠,身披银饰,如同云山一族献祭给神明的人偶。
但云山一族自从墨阑接过圣女之位后,再没有将活人作为人偶献祭,从来都是以木雕做人偶举行祭典,此刻……为何她会是如此姿态,站在云山一族的祭坛上?
魔族之主十分满意,自月清河身前游曳出来,“我受云山一族供奉千年,你是最完美的祭品。”
原本是云山一族供奉的雨神神像,如今破碎散落。月清河僵硬地站在祭坛上,她背对神像,只能看到那些染成各种色泽的石块落在脚边。
她感受到了风。湿冷污秽的雾气萦绕在此地,那阵轻飘飘的风吹不开此地的凝滞,反而带来一丝格外的寒意。
月清河余光望见冰雕。她定睛看去,竟然是冰封的云汐。
鲛人一族的王女此刻僵硬地待在冰块中。她是受伤虚弱才会出现的人身鱼尾,头颅低垂双目紧闭,在冰中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去。
“你杀了云汐?”月清河挣扎无果,不禁向邪魔开口质问,“我见她力量来源不明,难道是你蛊惑了云汐,将她诱骗到此地?”
而魔族之主说道:“她比起你来,是主动寻我献祭。此刻,也是为我所用,全心跟随。”
月清河心下惊愕。她还未再次出声,那冰封的鲛人王女渐渐融化,呼吸之间已经脱开僵硬的冰块,半跪在地,一边发抖一边剧烈地咳嗽。
雨神饶有趣味地看着鲛人挣扎着爬起来,见云汐摇摇晃晃站稳,指向高台上的月清河道:“你看好此人,待我吃了她,就会履行你的许诺,将你带往仙界。”
云汐因寒冰摧残而发抖,她抬眸往上祭坛。月清河此刻面目不敢置信,“云汐!你不要信它!”
雨神并不阻止月清河出声,它甚至游曳而上,盘踞在月清河身侧。女子因恐惧和愤怒而发抖,将捆仙锁都挣得噌噌作响,“它是邪魔,它的承诺不会生效!待我死了,你也不会活着!”
天道无私,即便邪魔也能修为圆满,渡劫飞升。若此物是吞噬了原本雨神的魔物,它想要进阶,必定会吞食更强大的灵物!云汐作为鲛人,也在邪魔觊觎目标之中,它怎么会放云汐生路!
鲛人公主听闻月清河说完,却是一动不动。她刚从寒冰中出来,墨蓝色的发丝凝结雾气,生出细碎的冰屑。月清河以手抓住捆仙锁,她的力气和生机在流逝,而雨神欣赏着她挣扎一番后苍白的面色,轻声笑开。
“与你不同,云汐忠心于我。”
雨神话音落下,云汐果然拖着僵硬的躯壳,一步步往祭坛上来。她走到月清河身侧,动了动唇,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抬手拉住了捆仙锁。
月清河手下刺痛。她睁着一双清澈错愕的眸子,看着云汐手下动作,将自己挣扎下略为散开的捆仙锁拉直,再次固定在祭坛石柱上。
那双冰蓝的,属于鲛人的双瞳,月清河见过她柔软期待的样子,也见证了云汐因疯狂而嗜血的眼神,如今却是雾蒙蒙的一片。
云汐僵硬的面上,只有一双眼睛冰蓝黑沉,是最后一抹神采也湮灭。
月清河难以置信,几乎愤怒地向邪魔开口,“不是她服从你,是你吃了她!”
“我吃了她?”
雨神浑身萦绕的淡色金光,游曳在月清河身侧,“我吃了海灵,吃了鲛人女王。不过云汐还有用,暂且可以留在我身边。”
什么?
月清河惊愕抬眸。她眼前是混沌污秽的雾气,却仿佛看到魔族之主侵入碧落海,吞吃王族的惨状。她心中惊涛骇浪,回忆起九沂之源海面上愤怒的海灵尊者。
月清河分明不可能对她下手重伤,所以那是她听到的邪魔吞噬的声音,竟然是魔族之主!
“你这该死的邪魔……”
月清河咬牙挤出一句话。她无法再出声,是因为身侧,云汐正在动手将捆仙锁绞紧。这样惊天惨状,是她血亲被屠戮的消息,云汐竟然还是睁着雾蒙蒙的双瞳,一丝不苟地执行雨神的命令。
月清河默默咬唇。
她不肯再发出声音。不论是愤怒还是哀鸣,都只能引动雨神的快意。身侧鲛人王女如同人偶,只会执行雨神的指令。
月清河无法求助,只能忍耐。
雨神见猎物不再出声,很快失去兴味。它庞大的虚影自祭坛游曳下去,消失在雾气之外。
月清河垂着头。
她感受到了寒冷。祭坛坐落在森冷深处,不论黑夜白昼皆是朦胧晦暗,投不进光。因捆仙锁卡在身上,修士无法调动灵气抵御魔气侵蚀,月清河很快不自觉发抖。
不知几个时辰后,月清河只觉浑身僵硬。她没有见到任何活物出现,而雨神,魔族之主也不见踪影,应当是真的走了。
“云汐……?”月清河咬唇忍耐,试探地发出声音呼唤。身侧,自冰封中脱困的鲛人仍旧僵冷地跪在石块上,双手按住捆仙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