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炜呢?”申容也没忘了头一个孩子。
“皇孙安静着呢,在偏殿睡着了。”花媪回着话。
“仔细看着,提防人多,生出些手脚不干净的。”
就怕有人眼见嫡孙出世,疏忽了阿炜这个庶孙的,茵梅立时懂了意思,遂领了命自己往偏殿过去了。
入了秋凉爽了一阵子,八月又迎来一波秋老虎,月子屋里不通风,申容身上也燥热,碰不得水,只能由宫女每天用温水擦了手脚、后背,再用干帕子迅速擦干了。
元秀跪坐榻边正给储妃擦脚背,虽说太子自生产那日来过一趟以后,仍旧是不往金阳殿跑,有时间要想见儿子,就差遣人抱到章昆宫去——总还是避着储妃。但大宫女的脸上也没表现得多忧愁,照样是笑着和储妃说闲话。
坐月子的女人本来就辛苦,何苦来的天天在她面前愁着个脸?
也就一会说说底下头宫人们的事,一会说说阿炜这几日的吃喝拉撒,又说起食倌备了几道新的菜品,味道如何。
“前些日子忌口,委屈您了。这几日就能好些,厨房里都在预备着您爱吃的,还特地研究了一些新菜品,您要想吃什么,提前说了,马上就能有了。”
申容跟着也放松,就一边抱着阿坚喂奶,一边笑着回几句,“总还是想吃冒着油的肉块,再撒上些粉料,配些凉拌的马齿苋。”她吞了口口水,“那才叫爽快呢。”
元秀笑得合不拢嘴了,“好像就是预备了炙肉,知道您喜欢,还特地进了好多牛肉呢。”
说着,孩子也吃饱了母乳,就被抱下去了,人吉正奉了回奶汤上来——从明日起,皇孙的吃奶问题就全权交给下头那些奶娘们了,所以申容也可以开始放开了。
小丫头跪坐在储妃的榻边,听到二人方才的对话,如响斯应,“奴就喜欢那道炭烤肥牛肉,听说是用的桑炭,放铁炉子上烤,边上焦了,里头仍旧是嫩的,再配上一口鲁门的豆豉,口水都能流出来。”
“又胡说,真有肥牛,能给你吃上?”元秀捏了捏她的鼻子。
“我是没吃,可闻着味就知道了。”
“感情还是你想的呢。”
人吉红了脸,“可不是?闻着味也就当我也吃了。”
伺候了储妃几个月,金阳殿内的气氛一直还算好,只要太子不来,底下宫女们也敢在储妃面前聊上几句,见贵人也喜欢听她们说,后来就越加放下了面对主人的紧张。
申容也确实喜欢如此,底下的人要用得好,就需得这么来,不然一不留神出来个阿予那样的人物,都找不到机会防。
她听了几句,舔了舔嘴巴,也有好些时候没吃那些咸辣的东西,随即放了话下去,“叫庖厨们立即去备上,你也别想了,今日咱们一块吃。”
“诺。”
方才那话出来,不能说小丫头就没点小心思,不过就算被察觉出来,想着储妃也不见得会责怪,这才稍稍放肆了些,人吉和元秀笑着暗自瞄了对方一眼,就乐呵呵地去唤人传菜了。
储妃要吃饭,下头的人怎么也不敢怠慢,更何况还是皇孙的亲娘呢。晡时案几就抬到了正殿,两个铁炉子摆在廊庑,现烤出来的肥牛,直接就能奉到金阳殿里头去。
人吉和元秀也不敢上前,就跪坐在主人身后的行障后,申容自然知道规矩,把主仆同食的事闹出去,难免遭人非议,遂让食倌多递上来几份,自己先尝了两口,再悄悄递给后头的二人。
末了还嘱咐留下一份,只让元秀夜里送到茵梅那儿去。
这样的事后来也发生过几回,虽然偷摸着实在费劲,可过程中也不乏趣味,一个人吃东西终究像是缺了什么似的,大家伙一起吃才有意思。后来几回慢慢熟练起来,申容索性让食倌们先把几道菜都上齐全了,再令这些个外人们退下,正殿前两道厚重的宫门一阖,殿内的宫女们就都被召到案几边,不止是元秀和人吉,几个小的也都被带了进来,行障后的女孩们细步上前,起先还只敢安静吃着,后来还是元秀这个大的带动了气氛,大家伙才偷笑着吃起来,时不时地小声聊上几句,其乐融融。
申容也不摆架子的接话,那几个不在储妃跟前伺候的也就没了拘谨,也终于敢开口说话。
天南地北,说上各自老家的事,新的旧的,苦的乐的,荒诞的,一顿饭着实吃得畅快。申容就咬了口炙肉低下头去,偶尔也会想着——其实如此也不错,纵然一跃枝头成了高高在上的国朝储妃,有无数奴仆在脚跟前伺候,可当真瞧着她们各个对自己畏惧的样子,也不见得打心底的快乐,不过是满足了一时的虚荣罢了。
而今这样无拘无束的,就仿佛回到了绥阳安宁里,几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聚在一起,说说笑笑,也没有什么阶级之分。
这样的场景,就好似在皇城这片广袤的汪洋里,找到了一方与世隔绝的净土。
成帝驾崩
月下旬,申容出了大月,已经能从屋子里出来走动了。
殿内的秘密云消雾散,主仆之间都默契地保持缄默,这样的快乐本来也维持不了多久,逢着这几日南方战败的消息传来,宫闱之中肃穆的气氛就更加深了几分。
到了月底成帝的病情也突然加重,章昆宫里头的消息最先传来金阳殿,乃是叔衣亲自来递的话,“娘娘说,便是这几天了,从明日起,您领着嫡孙一道过去候着。”
申容颔首应过,第二日就让花媪带上了阿坚,自己只带了茵梅一人,匆匆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