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功夫,下头人就奉了吃食上来,不过不算一顿正儿八经的饭,且都是些填肚子的饼糕。廖氏一边听着,一边将手里的小块蒸饼吃完了,又不由地动了动眉毛——怪道这个申储妃受郑皇后喜爱,这样会周全的性子,谁能不喜欢?就连徐太后生前也常念叨,说要是早一步认识,怎么也得拉回襄国做媳妇。
“谢储妃。”她就笑着一低身,圆润的眼珠子对上了申容,一时心中的偏见消散许多。
午时,众人于偏屋内安静且迅速地用过膳,便仍旧回祠庙内去了,直至日入时分,除却刘郢和几个过午不食的人,其他人一应还是在偏屋用过夕食,今夜乃是由襄王和公子文守夜,襄王后和廖氏本来也是要守着的,不过亥时前还要先往各自厢房内去一趟——即便手下跟过来的奴仆不少,主母们也需得自己亲眼过目了起居的情况。
襄国内部的矛盾,便是在这头一夜就显现出来的,或许是终于等到了徐太后薨逝,襄王后心里积攒起来的怒气得以释放,就皆数撒到了廖氏这个大儿媳妇身上。
当晚申容正从后院过来,隐隐听着前头的争执声,其实动静也不算大——毕竟祠庙同周围的厢房就这么点儿,这里只是暂时的居所,祖宗们供奉的牌位都在铜明庙内,其余地方平日也不住人,自然不会造多大的园子出来——山腰一侧正儿八经的行宫才广阔呢。
她就领着元秀和人吉站在了两棵松树后头,静静地听了会。
无非是为了厢房安排的事,也不知道是襄王后当真嫌弃安排得不妥当,还是要刻意找廖氏的茬,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上都能找出毛病来。
“明知我不喜阴面,偏要安排了个西厢给我住着,便是白日不留于此,夜里阴冷,我一把年纪的,腿上如何遭得住?”
“晌午那顿也是你故意的罢?我平日在王宫里的饮食,你能不清楚?如今虽不能进荤腥,但好歹留两道甜食,也总不为过。一眼望去全是清汤寡水的,如何?你是念着太后不在了,自己就成了王宫里的女主人了?我虽不管事,但好歹也是你的君姑罢,看看天底下有哪个儿媳妇做成你这样的。”
襄王后絮絮叨叨的,语气虽听不出波动,但可谓字字诛心,而且这诛的——还是申容的心,一来同为儿媳妇,太容易易地而处,二来,这些居所、饮食上的事,实际都是由申容来操持的。
要真是为了这些事惹得襄王后不满意了,还只能是申容这个太子妃的不对了。
她提裙抬脚,才想要上前说说话,却听廖氏很快就把这顿教训应了下来,“是儿媳妇考虑不周,但是居所已经定下,恐不能改,王后暂且忍下此三日,但饮食上,明日儿媳就去厨屋说了。”
“如何不能改?”襄王后冷笑道,“我和国君都还未搬入,襦袴用物皆在院内,又不是搬进去了,怎么?这点事你都办不好?今后王宫里的事——”
一道低低的咳嗽声将襄王后的话打断,隐约见不远处的松树后走出来三个人,为首的女子形容清瘦高挑,生了张极为甜美的脸,五官小巧秀气,一双杏眼很是灵动,就是这般严肃的场合,襄王后投过去一眼,都不自觉跟着牵起嘴角笑了下,只是很快意识到不对,就重新垮了脸下来。
不过是长安皇宫里的太子妃,在她面前那也是小辈。
这是要给自己下套啊?
襄王后不必在申容面前行礼,也不必开口搭腔装客气,毕竟襄国封地且还算天高皇帝远,她又何必对着眼前这位逢迎?
申容就迈步上前,脸上笑意温存,“王后实在是误会世子妃了,居所和膳食都是由我来安排的,我上午去灶房还瞧见世子妃了呢,她是想安排来着,奈何我动作太快,就抢了活去了。确是我年轻不经事,没能提前了解。不过居所是能换的,最东边的厢房里,殿下与我的行装才放进去,还未收整,现在我就差人搬出来,国君和王后住进去,可好?”
申容虽然不足以为惧,可只“殿下”两个字,就能惹得襄王后的神色稍稍凝固了下,她斜目望向申容,皮笑肉不笑,“那倒麻烦了,来来回回地搬,动静也大,不过三日而已——”说着,眼珠子从狭长的眼眶里滑动,又瞟到了廖氏身上,语气很微妙地冷了几分,“我又不是老得走不动了,还能受得住,是不是?”
“殿下和我出行从简,东西并不多。”申容再次插话,“我们俩也都不是什么怕冷的人,反而还怕屋子里太闷,燥热了呢,您就别托辞了,这么小的事都不让我更正,以后要是传出去,旁人就该传我多不懂事了,连长辈都不会孝敬。”说完一笑,随即就招手让元秀去安排了。
这个人情,襄王后是高兴也得收,不高兴也得收,收下了,还得知道其中的利害——襄王要知道因为襄王后的一席话而占了储君的居所,该要如何看此事呢?
申容笑脸相迎,身后的大宫女很快就掠过众人,去安排上了仆从。
襄王后被怼得哑口无言,视线跟着元秀一路望过去,没成想这丫头竟是直接把这事给敲定了,那方才的话又是什么意思?竟还不是来认错的,是要先警告了她东边厢房是太子住的,然后硬逼着她去鸠占鹊巢?
事后夫妻俩枕边风一吹,要说是因为她在这打机锋才闹出的这番动静,那小太子心里估计就该不舒坦了,回头事情再漏到国君面前,她成什么人了?
这是要给自己下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