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犹未了,见刘郢朝着她一抬手,却是连话都没说,就自己推门进去了,她也不知刘郢的性子,跟在身后就要进去,却又被尽善及时拦住了,“王良娣,眼下事乱,您先回屋罢。”
“可是……”她顿了顿,一半有些担心真要出大事,一半还有些想表现的心思。太子宠爱储妃,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若自己表现得同样关切,想必也能博得太子好感。
“您就听奴婢的,错不了。”尽善不免抬眸望了一眼王慧,却是一眼看透:眼前这位也不是个明白人。
王慧顿了顿,想起姑姑说——这个尽善是北宫里头唯一一个有官衔的奴仆,那他的话大约也错不了,便只得犹犹豫豫地退下了。
“殿下。”
殿内,储妃同两个大宫女迅速前来迎接,话不曾出口,已是伏身先行了礼,垂眉敛目,又明显欲掩心中悲切神色。
“申公并非乱党,我心中有数。今朝只怕……”刘郢闭了闭目,停住了话。
真相还未水落石出,说不准是田子士诬陷,还是他也中了旁人的道,亦或者……
他扶起申容,自己就寻了个席子坐下了,同样心烦虑乱。他必然知道朝中搅局的乱党是谁,只是除却那已然确定的,再有没有牵扯上旁的,也不能擅自先下定论。
毕竟因为要避嫌,他与申安国私下一直没来往,原先的名单嫌疑——还可推说与申安国尚无利益挂钩,所以乱党非他,而今却是将实打实的证据都摆出来了,若说是否为他人所污蔑,却也棘手难查。
说来说去,他这外父倒是真马虎,如何能将那般重要的东西都落了出去?朝臣私印乃是比身家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若真为他人入府盗取,那也不枉他受着这份冤屈。
思及此,刘郢心中愈加烦闷,今朝朝会上的这一出,也着实是将他的计划都打乱了。
“殿下,妾熟知父亲的为人,您也是清楚的,不是吗?”申容见刘郢的话卡在一半,不禁要咬着唇委屈地再加上一句。
“无妨,我会调查清楚。”刘郢遂闭了闭眼,压下情绪开始安慰申容,
眼前人目光一闪,说不上来是否为他动容,更多是一种强烈的矛盾与反差。其实在她的料算之中,这件事一出来,刘郢当是会先顾不及她。毕竟前朝的名单嫌疑,也是太子为了抓出真正的二皇子党而放的长线,这个时候突然窜出一个田子士检举申安国,坏了他的事,他手上要处理的东西只会多不会少。
下朝第一刻,竟还能想着先赶回金阳殿安慰她。
她不由得想到上一世这个时候,虽然不是由田子士亲自揭发的申安国,可到这会申安国也已经落了难,墙倒众人推,她的身边已是没了一个好脸色的人。
至于刘郢,更是连见一面都难。
若不是因为有纳入族谱的元配身份在这,后来又出来两个维护正统的老臣子,她恐怕都不能再浑浑噩噩地熬到晋安三年。
回忆从识海深处犹如浪潮一般皆数袭来,直至缓缓退去,最终风平浪静,女儿家眸中的光芒也由此逐渐转回清冷,她也来不及去想而今这些儿女情长的事了,太康七年于她申家的生死,只在这一回了。
“这还当真有敢伪造官印的人?”
申安国被定为乱党的事,几乎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长安城,就是京畿那几个地方也都收了消息。逢着冬十月宗族祭拜,地方郡国上的皇亲国戚们要提前入宫觐见。
女眷们入了宫几乎都要往兰房殿去问皇后安。往年这时候,其中一些人也会来金阳殿坐坐,同太子妃寒暄寒暄。
可今年已然不同,风声紧着的时候,就是开口提一句申储妃都忌讳,何况上这被封了宫的金阳殿。
这里头倒只有一个孛国夫人格外与众不同,入宫拜访的第三日就来金阳殿前看望了。
申容未曾料想到——今朝即便生了这样大的事,别人躲都躲不及,除了刘郢和郑皇后以外,竟还会有人真想着关心她。
还是这么一个自己不算使过力气拉近关系的人。
“夫人也知道里头的规矩,就没往大院来,只托了门口的成宥和守财进来传话,说让您放平着心,如今您已是天家的人了,前头又为天家怀过一个,虽没能保住,但怎么说也是有功的,就算连坐,也定然不会连到您头上来,天家总不能罚了刘家妇的。”元秀收了话进来,申容沉吟了一会,又让她差那两个小黄门将话代出去:“叫孛国夫人放心,我相信父亲不会做那样忤逆的大罪,会安安静静待在金阳殿等着结果的。”
待人往前头去了,她回头不禁定了定,轻轻一笑——那样作保证的话,就连郑皇后和太子都不能轻易说出口,孛国夫人也是热心肠。
不过往细处想想,却只能当个好听的话听听就行,还当不得真。孛国夫人作为下头郡国的夫人,常年不在京,自然不知道朝廷近年来的事情,又因是妇人不干涉朝政,便只依着自己想法来的,以为她是刘家妇,就能与申家完全脱离关系了。
倘若申安国最后真的遭了连坐的罪,她作为申安国唯一的亲女儿,即便嫁入天家,又如何能逃得过?至于腹中那未出世的孩子,就更不算得什么了。
这即是皇家。
几日后的一个午后,逢着主子们食后小憩,几个不随侍在主人边上的奴仆,便悄然离了正殿大院。
秋后正舒爽,含丙殿西坡下的宦官房舍内,逢着庆喜、石琮、何恩和几个会巴结讨好的小黄门都在,又有庆喜从甲观顺回来的两斤菊花酒,就放泥炉子上温着,下头还煨着好些鸡蛋,炕上是几碟子主子们没动过的脩脯、干果、咸菜,还有半壶子马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