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容抓着竹筷的手不禁一滞,吞吞吐吐地说,“殿下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已经如此有一些时日了。”
竟是早就这样做了?郑皇后点头认可,又不禁心底悱恻:生在帝王家也能做得如此,可真是难得中的难得,罕见中的罕见。国母的脸上不觉带上些许苦涩,感慨太子幸好是跟了鲁阳夫人的性子,要是跟了刘勰……思绪半止,随即冷冷一笑。
申容也没多提这事,正接了漆盘上的截饼,呈上皇后的案几,逢着阿权和阿思被抱了上来。
丢开来时生的荒唐事,小孩总是记不住好坏的,到了这会,依旧是嬉笑打闹。
三岁的孩子又正是话多的时候,就和那窗边的麻雀一样叽叽喳喳。
哥哥阿权说得多,就抓着郑皇后和奶娘说话,天南地北,想到哪都要说一长串,再一问东问西,就惹得殿内主子奴才一同欢笑起来,好不热闹;弟弟阿思好动,逢着申容在兰房殿,就要拉着她绕内柱追赶,闹得疯了还要拉着几个黄门和宫女,一群人跟在他屁股后头跑来跑去。
兰房殿内一时间人声杂沓,语笑喧阗。
但至多也就闹小半个时辰,皇子们不是饿了就是困了,奶娘一抱下去,殿内便又立即安静下来,郑皇后捂嘴笑了许久,好一会才算缓过来——赵金的离去虽然让这位国母丢了理智一段时日,但随着两个赵氏子的渐渐长大,她的脸上就再不见了从前的哀怨,甚至因为做了母亲,这一世的性子都软了许多。
申容低眉与她说话的空闲,忽而回忆起上一世:自成帝的头风病愈加频繁的发作以后,她的脸上也愈加严肃,宫闱里出的大小事呈到她耳朵里的,处理起来皆是雷厉风行,若结果严重一些的,死几个人也似乎很寻常,哪像现在,就算是不待见的人,也顶多是冷落起来,还不至于对人家如何。
看看那王美人就是,按着上一世的郑皇后,若是知道底下宫人有瞒着她,不把她这个国母放眼里的,怎么也要处置一番,或是给个教训下去;而今的她却只是不怎么见王美人了而已,也不见要如何。
申容就暗暗吸了口气,想戚子倒是又几日没来回话了。
这王家人,倒比田氏还懂得安分守己。
她是陪着郑皇后用了夕食回的金阳殿,饭后原本欲再坐坐,可不知为何头昏重得很,就告退回来了。
才进大院,就见明生守在了正殿前,抬眼瞧她,明显带着话来的。
便眼神示意屏退其她人,单领着两个大宫女迈进去。
“尽善,死了。”
申容从席上探去,方才还黑幽幽的瞳仁里,霎时露出诧异,“怎么回事?”
阶下两个大宫女刚将行障拉好,对望一眼,一左一右往储妃身后跪坐下。明生继续回说,“方才被石琮在下人房里发现的,消息还没传开,奴婢去瞧了,是被人砸了脑袋,不知道多早晚的事,血已经干了一大半。”
“之前让你把夫英的消息透露出去,你做的如何?”她垂眸思忖,沉默片刻才问。
“尽善已经知道了。”
“那庆喜现在如何?”
“奴婢不知道。”明生的话音止下,她就坐直了些,又让茵梅去把夫英唤过来了……
这件事情的进展远比申容料想得要快,头前明生着人暗传了夫英身世的消息往含丙殿,不过两三日尽善就私下来了金阳殿,夫英是照着申容的话去回的,姐弟俩的身世一经匹配,往后连着几日,尽善都特地去瞧过夫英,还赠了她几只玉镯子,让她留着等以后出宫当钱。
但夫英与庆喜那边的进展缓慢,本来就是要拉扯的关系,申容也没想着多快就能让尽善和庆喜反目成仇。
不想夫英来回话说,到今天就忽然闹起来了。
“上午奴去找了庆喜说话,赠了他一枚香囊,原是就要走的,谁知他忽然就抓着了奴的手,奴推了几下不成,他又扑上来,那会正好尽中官过来瞧见了,就打了他一巴掌,还骂了几句。”夫英面色煞白,双手搁在膝头发颤,“说他是没根的臭虫,庆喜原是认了错,不想尽中官抓着他骂,还踹了几脚,后来估摸着,估摸着有一脚踹重了,庆喜甩开了尽中官,两个人就扭打到一块,奴不敢去劝,尽中官拿起酒壶砸庆喜,不知怎么的被庆喜抢了去,反砸到了他脑袋上。然后,然后他就倒下了,脑袋上破了好大一道口子,血流了一地,庆喜当时就跑出去了,奴……奴……”夫英眼底隐隐泛红,下唇轻颤。
“阿容,我们来一次再睡罢?”
申容瞧了她许久,也没再问下去,就抬头示意茵梅去扶起她,“你把她送回房去,这些时日就都好好歇着,叫人吉去陪着。”
“是。”茵梅便带着人退出去了。
她回神阖眼,好一会后才再出声,先吩咐上一旁的明生,“你去上报永巷丞,要是抓着了人审问,你一定要在边上,或是找个人守着也行,一旦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找个办法暗暗杀了。”
明生领命退下,她又示意元秀跟上自己——往天禄阁过去……
岂料才走到半道,连北宫都没出,就遇着赶回来的太子了。
大宫女手中的宫灯只照亮了她身前的一小块地方,往前甬道的前方,太子身边一行宫奴随从摩肩接踵,为首的小黄门提着灯,光亮正照着其后辇车上的太子爷。
他脸上的烦闷,显而易见。
“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等到了含丙殿,太子华贵的宽袖下都仿佛带着烦躁的风,甚至坐都没坐,就开始念起来,“我说一整日不见他,来人回说他死了,我还当他们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