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韩苌的礼数倒也周全,初见申容,规规矩矩地躬下了身子,并不显得谄媚。
“储妃安。”
简简单单三个字,并未有过多寒暄,再一回想起方才他与刘郢的对话,似乎也没听见什么阿谀奉承的意味。
就是简单问了太子的安,后又受太子问过几句话,回答得也不卑不亢,甚至带着几分稳重。倒是与申容脑子里给叶氏一家子人安的印象对不大上。
等入了宫门,刘郢就与申容分开了,他往天禄阁过去,申容独自返回北宫。
直至走到天门殿前坪的甬道上,她才缓缓停住步子深思起来:这样的人单留在禁军里做事倒可惜了,若真是个可用之才,拉到她自己手下可不好?起码今后再遇着关乎前朝的事,就不至于像之前那样被动了。
毕竟申安国为人忠厚老实,又不擅在官场之中耍心眼,她也不指望若是出了什么事,这个父亲能为自己撑腰。
于是对一旁的元秀吩咐道,“回去方才的地方,把那个韩苌叫过来。”
若要说话,只能趁着这个时候,不然等之后入了内闱,这些禁军可召不进去了。
原来还不是王慧自己的主意,是这俩小丫头使的绊子。
这等待的时间没有太长,元秀的步子快,韩苌过来的步子就更快了——才刚见过太子夫妇,转眼太子妃又要单独见她,只怕是有什么急事。等到了申容面前时,韩苌黄黑的额上都冒着清晰可见的汗珠。
这还是申容头回见着个比刘子昭还要魁梧的儿郎,不说身量如何了,光是瞧着那双粗壮的臂膀都瘆人得慌。
如此,召他到执金吾手下做事也算是物尽其用了,想想刘郢那时候的态度,难怪答应得那般爽快。一时间,申容又觉得是自己小家子气了,都不曾了解过对方,就先想着完全杜绝开,
她暗暗吸了口气,才故作镇定地问起来,“你目今在军中做什么,可有官职?”
“回储妃,下臣仍在中尉大人手下做事,尚无职位。”
这韩苌虽然弓着身子回话,腰板却依旧是个直的,不如苏泓那般软弱无力。
却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还在原地踏步,不过申容也不懂禁军里的规矩,便凛然笑道,“你好些做好手里的差事,尽职尽责,若是人人都看在眼里,将来我也有理由开口求殿下提拔你,若没有功反倒惹了事,你的后果,我也能做主决定。”
说着,储妃的话语就打住了,脸上不茍言笑,倒显出几分后宫女主人的威势。韩苌顿了顿,即便方才打量着还颇为的刚正不阿,但机会就在眼前,他也并非蠢笨之人,自然知道要抓住的。
乙和宫还有些寂静的甬道上,身披盔甲的男子随即跪下身去,“谢储妃赏识。”
申容就无声笑了笑,微微颔首,将他示退了。
等入了北宫,储妃一行之中忽然又随上来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尽善,申容起先还没注意到,等元秀提醒了一声以后,才将目光放去,还有些好笑——这尽善就跟个田鼠一样,安安静静地随进了储妃的奴仆里头。
“你如何在此?没跟着殿下过去?”
尽善听着声才抬头回话,还有些讪讪地,“离了这好几日,含丙殿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呢,殿下允了奴婢回来一趟,也督促人把那处收拾收拾,别积了灰。”
话里说的是太子允了他这么去做,而非让他这么去做,可见得是这奴才自己请缨的了,不笔直往含丙殿过去,偏要绕到储妃这边上来。怕不是有什么事要和她说罢?
申容扭头讽刺地笑了笑,听也不用听,也都猜到个大半了——不是得了什么要来告密,就是又要来出卖他主子的消息了。
倒是也懒得和他周旋,玉指轻点袖尾,步子就放缓了,“有什么话就早些说了罢,回头金阳殿里若是有个什么事,我可就顾不及你了。”
“储妃这话说的。”闻言,尽善不由得现出一丝窘态,但好在他脸皮厚,没一会又摆出一张笑脸来,就靠近了储妃几步——连元秀和人吉都不及他近的。
“储妃可知,那田大人……”他回神一顿,又续道,“可知那田子士作假的事,是如何被查出的?”
原来还是想来邀功呢,申容抬袖轻轻一笑,顺着问,“为何?”
就见尽善昂着头,掩也掩不住的得意,不过碍于申容的身份,显摆了一小会后,便又躬下身子去了,说起话来也依旧谄媚,“当时啊,奴婢就听说了这造假印的事,回想朝中也有这么一桩案子,估摸着这里头有猫腻,就去与殿下提了提。没成想后来问题还当真是出在这。您说,这不是申公命里就不该遭这一难吗?”
便是要邀功,话说得也着实好听,就赶着往储妃父亲清白的身份去提,又怎么能惹得人不欢喜呢?
说到底,申容也确实要谢他,不是他往前多表现得趋炎附势,她也不会想着利用上他这性子,让他去往刘郢面前开口。
“你是有大功的。”她便笑着指了指尽善,“赏赐自是少不了,可我又觉着不够,心想还能如何谢你呢?”
“奴婢不敢。”尽善随即更弯了些脊背,没成想储妃会如此说,稍稍一惊之后,又立即挂上了笑,“奴婢原也不是来讨赏的,就是想和您表表忠心,之后若有事,您唤人来差遣奴婢便是了。奴婢在北宫办事,您和太子就都是奴婢的亲主人。”
倒真是有些心机,申容就只是点头,并没有把这话接下去。
等往北宫前分开,尽善一面行礼目送储妃,一面又不禁轻笑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