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太子差人送来的。”申容解释说,“你也一道收走了罢。”
“唉。”阿勇遂没有多问,等收拾完,原想问——那明日兰房殿的还用不用送了,可转念一想:自己何必主动问?要是不用了,储妃自然会说。遂也就没开这个口,预备退下时,却又听储妃唤了他一声,“你过来,我吩咐你个事。”
刘郢是在当日未时后回来的,入了长安皇城,照例还是先到天门殿和成帝回禀过消息,丞相忠文公、中大夫任许也在,后来太尉同几位侍中入殿,直至申时初才全部商讨完。
成帝问完南边战况,示退其他人,单留下了太子,刘郢就理了理衣袍,换了个站姿赶走困意,一抬脑袋,却见忠文公回身朝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届时他还没懂这动作是何意思,等他老子之后的话传来,才能知晓。
成帝将白日宴上的事简单代过,说他后院孺子生了个儿子,不过那孺子死了,有宫奴上报是太子妃做的。
听着这话,太子愣了很是一会,才小心回答,“父皇,申氏性情单纯,必不能做此事的。”
当时提起小玲姬有妊,阿容还是开心的,后来他自己和郑皇后的意思,也是要把孩子抱过来,她何必还要如此做?给自己留个把柄?
成帝就胡子一吹,冷笑了声,“闹在殿上,众人皆知,申氏自己都答不出话来。”
要被人陷害了,还是在殿上闹一出,她猝不及防也情有可原罢——太子顿时心道,想起崔公方才朝自己摇头,一时就没有急着争辩下去了,沉思间,又见天子招了招手,却是直接示意他退下了,“妇人事皇后管,你别插手,做好自己手里的事。”
“诺。”于是他躬身行礼,默然退出了天门殿。
出了乙和宫南面的宫门,刘郢也没急着先回太子宫,毕竟现在南方战事吃紧,自己离宫十几日,也该先同任许他们听过消息了的——孰轻孰重,他心里还有个数。
储君的辇车一转,就径直往天禄阁过去了,不过路上也没耽搁,辇车上的人一边闭眼转着扳指,一边听着身旁海三的汇报:“是金阳殿自己的宫女,在小玲姬身边伺候的,也没人知道为什么。”
“你把明生叫去含丙殿等我。”话音刚落,人都还未走动开,他又问,“太子妃现在何处?”
“听说被关到永巷狱去了。”
“哪儿?”他猛地睁开了双眼,以为自己听差了——往前就算申家被质疑乱党,也不过是将她禁足金阳殿而已,这回罚得也未免太重了些。一时不禁又心烦虑乱起来,吩咐道,“去让庖厨炙上几块牛肉,酱菜、粗盐都得有,找两个瘦小些的黄门给她送过去。”
“是。”海三点头应声,行动得也快,往北宫甬道上小跑过去,一会就没见了身影。
“您要在这过夜吗?”
任许今日也看得出来,太子心里似乎藏了什么事,皱着眉听完几人的汇报,就开始阖上了眼,象征性地再回问个几句以后,竟再无了旁的话。半点不像平日,还能拉着大家伙一起讨论个几句的。
虽说南边计划照常,并没有出岔子,可行军途中就怕万一生变,也轻易懈怠不得,往前太子只比他们更谨慎,事无巨细,几乎每一条从南边传来的消息都要细细琢磨。
可为何今朝,显得如此心急?
不过他也没将心底的猜测表现出来,同往前一般议论完,屋中人等就散了,几人目送太子离去,也都各自寻了路出宫。
任许稍顿在后,在石砖上停住了脚步,抚了抚髯须,回头睨了眼候在边上的小黄门,“宫中近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回大人,今日倒是——”那黄门话犹未毕,却见方才走在前头的人又打倒回来,正是焦顺,“德之,如何走得这样慢,我正有话问你呢。”说着,就回来揽上了任许的双肩。
他只好扯起嘴角笑道,“何事?”一面说,一面暗暗令那小黄门退了。
天禄阁前的众人逐一散去,从方才的热闹回归宁静,可宫闱深处的某一排小房子里头,却是被打破了宁静。
申容刚沐浴完没多久,就在案几边坐着了,原本打算写几个字静静心,后来实在没心思,就停顿下来,思索起阿予这个人——
这一批进来的宫女都是在太康五年入的宫,当时她就是看重了她们新入宫的身份,没有任何背景,甚至都来不及依附任何人,头一个主人就是她这个储妃,而她对她们,也算是细致用心地对待了的——虽说该罚的时候会罚一下,但也经常赏赐东西下去,对比起那些后宫的夫人们来说,她算是个极好的主人了。
金阳殿大院内的宫奴们,也从没出过有异心的。
她究竟是为何,要这般背叛自己,甚至不惜做出这么大的一个局。
沉思间,女儿家的玉指覆上案面,捧着小香炉不由自主地敲了起来,尚且没有规律,她低头随意一瞟,才发现食指上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几乎延伸到根部,上头的血迹已经干了。
想来还是方才倒水出去被磕的。
又不由得苦笑起来,感慨自己做贵人做得久了,十指不染阳春水,如今就是做这么一件小事,都能伤着。
正预备拿帕子去擦了,还没起身就听院子里起了些动静,几道稳重的脚步声接踵而至,她下意识退了半步,正见月色照在窗前,人影靠近,倒是完完整整地映在了窗上。束发高髻,鼻梁挺直,却是个高大的身量。
好歹也纠缠了两辈子了,还能认不出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