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就由着人伺候褪下鞋履,领着申容往旁室落座过去了。
她不由得暗自喘了口气,又觉得是自己太操心了——刘郢自小生活在宫里,早已习惯周旋其中,又何需她去担心什么?难不成就等这么一会,他还敢摆郑皇后的脸?
刚坐下没一会,忽见阶上跑下小孩的身影,隔着一道流云丝帛的行障,尚且不能认出人,不过在这殿内,除了哥俩还能是谁。
清晨日头正照进屋内,行障后小小的身影往阶下停住了步伐,依稀瞧着手里撺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不过一会,圆圆的脑袋就从行障旁探了出来,冲着里头的兄嫂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申容认出是哥哥阿权,佯装着嗔怒道,“淘气包,怎么自己跑出来了?”便起身要去抱,不提防他下一瞬就将手里的东西抛了来。
尿戒子落到长案上,又迅速弹起来,不偏不倚正正好落到太子华贵的锦缎衣袍上。
叔衣反应最快,迅速把东西拾了去。
可饶是如此,里头的污秽物还是漏了大半,从太子的胸口往下,滴到腰间的玉环上,沁出一层淡淡的黄色。
空气中登时拂开一股骚臭味。刘郢皱了皱眉,脸上掠过一丝恼怒,刚好落入申容眼中。
不过她只是僵了片刻,就镇定张罗人来收拾了。
放在面上来看,这事说大不大——毕竟是兄弟俩,对方又是垂髫稚子,况且太子向来脾气好,如何会在意?可要是说小,也着实不小,是不是真兄弟还不好说呢。
申容接过宫女递来的巾帕,包在手上,伏身捧起储君另一边还算干净的长袖,用余光暗暗打量着刘郢,见他自己默然起了身,表现得其实还算淡定,后由着鱼贯入殿的宫奴们进来擦拭,哪怕连一声叹气声都未发出,甚至还往叔衣那宽慰了句,“小事。”
等储君身上淌着的尿液清理了,才往偏殿去更一身干净衣裳,申容起身跟随其后,刘郢挡了她一下,“你我都不在,未免失礼。”
她抬眸目注,安抚道,“耽搁不了多久,母后梳妆也要一会,我心里有数的。”
太子就没有多推辞了。
两三候着的小黄门躬身随至偏殿内,配合默契地服侍储君换下脏了的衣袍,申容就在屏风后候着,接过宫女呈上来的干净衣物,又回想起刘郢方才一闪而过的脸色——其实清早发生这样一件事,他有不悦是正常。可不知为何,她却总放不下心,阿权和阿思的出世是上一世不曾有过的、凭空生出的事,就和眼前拂过的风一样,谁也不能确保这风最终会吹向哪,又或是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越发深思,就越发沉下了眼,直到屏风后的小黄门退出来,才仓惶往里进去。
“怎么瞧你脸色这样白?”刘郢由宫奴去挂佩饰,打量上了她。
她定了定神,回得也自然,“早上吃撑了些,方才肚子不大舒服。”
“那你去解手。”
“我不要解手。”她立即嗔过去,“您赶紧的罢。”
“方才让你留那,你又不让。”刘郢有些好笑地转回了头,也没生气她当着宫奴的面催促自己。不过安静只片晌,忽地念起什么,又自顾自地啐了句,“这个尽善,还没见着人。”
这么一说,申容才后知后觉尽善竟然还没来,不禁扬起语调揶揄,“不是没找着罢?”
“大小也是个官了,这点事还做不好。”刘郢已经换好了衣物,一面说,一面往外走。
几步路重新返回正殿,郑皇后刚好从后室出来,盘了个简单松散的垂髻,并无发饰,身穿玄色袿衣,外头就罩了件素纱襌衣,虽是朴素,但因衣料丝滑典雅,也足以彰显出尊贵的身份。
倒是难得见皇后这副打扮,本就凌厉的气势,因此就更甚了。
三人一碰面,方才夫妻俩私底下的话自然而然止住,太子妃随太子在殿中落座。郑皇后好似还不知道方才的事,见着他俩先轻笑两声,“好难得见到阿郢,今日你们一道过来,可是有了什么好事要来告诉孤?”
“尽善,死了。”
这话里除了问身孕,还能是说什么?申容无声垂眸,还未开口,刘郢先笑着圆了过去,“母后今日一提,只怕好消息就快来了。”
却是拐着弯否认了。
郑皇后脸上的笑就收了些,不过也没抓着这话继续盘问,毕竟她也不像寻常婆婆一样,无事就喜欢敲打敲打儿媳妇的。
如今多念几句,也不过是因为皇帝那儿偶尔会问起,才不得已走个过场罢了。但若问她自己真在不在乎这些——郑皇后也清楚,她又何必在乎?头一个,刘郢不是她亲儿子,她着实没必要费心寄挂着这些?再一个,申氏待她真心实意,兰房殿和金阳殿之间也关系紧密,她也没必要去打破这个稳定的局面。
再说透一些,那小舞女不也答应了献子吗?若将来怕出岔子,等孩子落了地,就找个由头把那舞女杀了便是。
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郑皇后的眼角眉梢就挂着浅浅笑意,一时视线换到自己的两个孩子身上,就更不在意旁的事了,照平时一样的寒暄,“是,其实啊,还是得心态放平些,才能得个好的,也不能太急了。”
殿中方才还有些僵硬的气氛,顿时就散了。
申容细步往郑皇后身边坐过去,同往前一样,接过宫女奉上来的早膳,自己亲自布上长案,面上是温存的笑,保持缄默。
皇后和太子之间再说了几句过场话,太子也就起身要先告退了,郑皇后点头示意,笑着让叔衣去送,等喝过一口马奶,转而面向申容,语重心长地嘱咐起来,“前头忘记与你说,既你二人都有心,他又宠你,你就想些办法留着他,让你这先怀上,再去别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