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禁就又冷笑两声,“其实也不怪咱出的主意,叫他平时得罪的人多呢?前两日其实陛下还问起过他病恢复得如何了,当时还是陛下身边的黄门郎去回的话,就说是他得了不治之症,病得下不了榻了。后来陛下就再没问过了。”
“奴就想,这人啊,其实要弄死他不难,不过因他往前表现得自己厉害,所以人不敢下手,可一旦有了个敢出头的,你瞧,还不是墙倒众人推?能有什么好下场?所以奴婢说,人还是要低调着好,不然下头不知道藏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就等着跌了脚的那一下咯。”
叽叽呱呱一大堆话说完,阿勇的腰身又在不知不觉中直了起来,等再自顾自地感叹完,好似才想起正座上的储妃,眼珠子从狭长的眼眶里溜回来,讪讪地笑了两声,“就是如此了,储妃。”
申容脸上倒一直是浅浅的笑意,从始至终没有打断阿勇的话,也没有怪罪他不敬的姿势,她给茵梅传了个眼神,徐徐开口,“我知道了,下去领赏罢。”
“诶。”阿勇随即伏下了身去,欲回身之时,似乎想着什么,又折返了回来,往储妃身前磕了个头,“储妃今后若有事,尽管吩咐奴婢。”
只不过办成了一件事,这人的心思就彻底不打算收着了。
申容原是不准备和他明着说的,可见他投奔之心已然,才微微低下身子去瞧他,“你是母后宫里的人,我能有什么事吩咐你的?”
话落瞧着阿勇似有疑惑,又笑了笑,“不过我这里的人原也多是从母后房里出来的,两宫的关系本就亲密,就像你同你茵梅姐姐、元秀姐姐,你有什么事能自如地找上她们,她们有什么事也能自如地找上你,所以我又需要吩咐什么呢?”
此间内宫仍旧归郑皇后所掌管,若此时兰房殿里的宫奴就明摆着为金阳殿做事了,不是打了皇后的脸吗?
储妃这话的意思,是让宫奴们自己在私下里沟通呢。
阿勇人机灵,自然能听懂话里的意味,旋即又磕了个头,“奴婢知道了,谢储妃赏识。”
钟元君和信平侯夫人入宫,是在申容那日回去的傍晚。
当即申容正把小玲姬接到金阳殿偏殿,就被郑皇后叫过去帮她应付了。
原本也不是多大的事,只要郑皇后想,难不成还真拒绝不了一个信平侯夫人?只是她现如今依赖申容得紧,太康七年下半年因为种种原因没怎么用她,如今好不容易风头过去了,能抓着她再替自己应付,也能少劳神费劲。
等申容风尘仆仆赶到时,信平侯夫人和钟元君已经在兰房殿内一前一后的抹起泪水了,钟元君身后的一仆妇怀中,还抱着个黑黑瘦瘦的婴儿。
申容早前和郑皇后闲聊的时候也知道了一些,钟元君是前两月生产的,女儿未足月生下,前头因为一直不哭闹,信平侯府还四处搜集良医来着,后来连宫里的贾太医都被叫过去了。虽说养活过来,不过养得也不太好。
眼下这么一瞧,也确实如郑皇后所说。
“娘娘,长宁侯一家子多年来本本分分,这您也是知道的啊,定是那个张翼自己犯下死罪,还要拉下他主人,陛下怎能,怎能这样武断,立即就将人抓了去呢?”
“砰”的一声,郑皇后砸了手中耳杯下来,杯中烫水四溅,正中信平侯夫人的左腿,她猛地弹起,不知是被烫着了,还是被吓着了,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正撞上身后才到的申储妃。
连连退了四五步,其实到申容面前时已经没有多少余力了,申容心下却是忽地生了个念头,顺势就接住了信平侯夫人那粗壮的腰身。
两个人就这么齐齐地往后摔去。
离得最近的钟元君刚出大月,身子还没多利索,往前搀扶的动作缓慢许多,倒是元秀和茵梅眼疾手快,可也只是将将接住了储妃的后脑勺,才不让那关键地方受半点伤。
申容心里自然有数,待一众宫奴上前搀扶起信平侯夫人,柳眉紧皱成一团,脸上现出了痛苦万分的神情。
“阿容?”郑皇后也下了主座,急急往申容身边过来。
这一招可谓屡试不爽,头一回如此的是郑皇后,这一回便是申容了,宫里逢着贵人受伤,众人的注意就全到了主人们身上。
何况这人是太子宠爱、皇后疼惜的太子妃。
无人再顾得上座下的信平侯母女,倒是钟元君终于观察出了一丝不对劲,事关尹伯旬一家生死,便是不为了他家,就为了自己的女儿,她也更要搏一把。
“皇后娘娘开恩,此事实在与臣妾公公和夫君无关,臣妾愿以项上人头做担保,还请娘娘往陛下面前——”
“住嘴!”郑皇后面露愠色,“孤就是想保你们,也奈何不了你们自己作死,你母亲方才的话,若孤这殿内有一人传出去,你以为你家有什么好结果?”
虽说可归为情急之下乱说的胡话,可要是让成帝知道了,真无人说得准会不会计较上,放眼这两年国朝政坛,因为莫名一个小由头被处死的人还少?
平时说说后宫女眷之间的话倒罢了,一句话就指责到了天子头上,还是在眼下这样人人自危的时候……
申容闭了闭眼,才往郑皇后耳边柔声道,“如此看来,娘娘这回索性狠狠心,一次拒绝了,也是对信平侯夫人好。”
不然,下回从她口中又不知道要蹦出多少胡话来,这还是在兰房殿里说起来的,要是成帝一同计较上,冷落了整个兰房殿,郑皇后自己或许没什么,可为她膝下的一双赵氏子也不值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