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个起身的功夫,便在迷惘中确定了方向,抬起的一条腿再收不住控制,就随着心底那道歇斯底里的声音,一同落了下去,仿佛只有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能把喉咙里的那块东西吐出去……
前堂届时传来一声清楚的痛呼,只消一瞬,里头就有人赶了出来,除却步伐稍快些的太子,其后便是申氏储妃,还有她的那两个大宫女。
墙角是被踢破了额头的人吉,小丫头抱着脑袋,出于本能地叫了一声,便是连哭都不敢哭大声了,就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田家女儿这才失神回首,望向了身后的一干人。美人一双含泪水眸登时模糊,微微张着的樱唇,又好似在诉说着自己承受已久的委屈。
“殿下……”
她陡然失声,细如丝的柳眉微微一蹙,成串的泪珠便顺着饱满的双颊滚落了下来。
倒确实是一副倾城的好样貌。
饶是同为女人的申容都不禁看愣住。
木阶旁的帘幕随风轻摇,太子的步子微微挪了挪,把太子妃拉到了自己身后,颇还有些夫主气势的——不让她和肚中的孩子感受到前头的血腥。
申容自然就得配合好,她也没动,不过脸上并没有多少笑意,心里也说不上多畅快,越到了这样的时刻,反倒是越发平静,就好似回归到那抹湖面上,所有不同的自我都趋于淡然,冷眼旁观着这狼狈的一幕。
诚然,她确实想利用这一次将田家一网打尽、以绝后患,可此刻也着实没有预料到——田婉儿会首先自乱了阵脚,还是一副这样不堪的模样。
“快来人啊!”
兴许是早就知道了田家女的秉性,又兴许是心里根本就没有期许——她能变好。太子出来后只是皱起眉头沉默了会,倒没有动怒,最后甚至是维持起他一贯的储君风度,抬手示意人将田良娣带回丙舍去了。
而那被踢着脑袋的人吉,不必等主人交代,也自有其他宫奴将她扶出去。申容却也真担心,稍加慰问了两句,就叫人给带到永巷令去开药了。
等人一散,熏炉上的青烟升腾缭绕,刘郢扶额叹了口气,“今后你也不准她过来,不然指不定哪天要闹到你头上。”
她垂眸思索,一时间没有回话。
两个人之间却好似心意相通了一般,她还未开口,刘郢就先留意到了,索性又加了句,“就说我的话。”
所以说这男人要是想用心,就必然还是能看到这一层的,能想到若是申容自己拒了良娣的请安,传出去于她这个储妃而言——势必没有什么好话,可要是太子自己的命令,终归女眷之中是没有什么好说的,哪怕是有几个闲言碎语的,也只有说太子自己偏心的。
他终究还是不想见申容被倒了脏水。
“原本今日也是带着好意来和我说说话的,估计是人吉方才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所以才……”申容欲言又止。
太子沉默了会,想那田氏从入宫起就没正经安生过,遂顺着问了下去,“同你说了什么?”
换做平时,他哪会在意女眷之间的龃龉?哪怕知道田氏对申容暗地里如何,顶了天了也就是下令让她俩隔远些,自己冷落一些田氏。如今这么细细一问,一来想还是方才的事让他不快;二来,也因为她这个储妃现在身子特殊。
申容又岂会摸不透他?她将视线撇开了,回起话来依旧似一潭平静的秋水,不急不躁,“不过一些寻常家话罢了——”话音一顿,似乎回想到什么,才慢了一拍的接着说,“说给您听也无趣。”
可说完,整个人就好似为乌云所笼罩起来了一般,连眼底都泛着沉重。
小女儿脸上撑出来的强颜欢笑,就连一旁的宫人都能看得出来,日夜相伴的刘郢又岂能感受不到?
难不成,又是田氏做了什么?
这股才压下去的怒火就又在无形之中被点燃,太子一怔,原想追问下去,可一双漆黑的瞳仁往下挪到申容的腹部,就立即止住了。申容出于后院和谐不肯说的话,刘郢也不强求从她嘴里抠出来,反正他要想清楚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法子还不多?
隔日午时,逢着申容才小憩睡下,元秀就被叫到含丙殿问话去了,听说没过一会,昨日单独伺候的人吉也被叫了去。
这回甚至都没差尽善做这中间人,太子直接就要听到原话……
当夜刘郢并没有宿在申容这,但翌日并非朝会日,他的时间还算宽裕,所以清早起就往正殿这来用饭了。
太子爷特地赶过来用饭,底下头的人即便知道他不喜早上吃太多,也正儿八经地预备了一顿。
前堂夫妇二人同一张长案几,案板上各色食物琳琅满目,又添上了太子近来多喜欢的酥饼,以及专供太子妃使用的药膳。
几名布菜的小黄门散开,近身服侍的茵梅和尽善便随了上来。
申容瞥过一眼后头的元秀,并未多语。刘郢捻了一小块酥饼,嚼完才同申容交流起来。
前头无非惯例问问:她身子感觉如何了,昨日夜里可有不舒服?待到末尾,才说起前朝名单的事。
“里头有人照看着,申公不会有事。”
头一回,刘郢再三和申容做起了担保,她搁下筷子的手一顿,眼底便又泛起微不可察的笑意。
“是,妾身知道。”
午时,叔衣往金阳殿来,受了郑皇后的令——给储妃带来几筐行宫种的秋日瓜果。
彼时申容正午间小憩醒来,由着茵梅服侍穿衣,忽感腹下一阵酸痛,好在一会的功夫便已自行消退,遂先未多管,就叫人领叔衣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