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满腹不甘憋屈,早已忘了这帮俗人,闲人本就是她有意请来的。一群人围在荣平身边,艳丽的鲜花和夸张的赞誉如潮水一般,一浪涌起一浪,不要钱的砸到荣平身上。荣平迅速被吵嚷的胸闷气短,面颊微红,赶紧找了个理由离开。陆平远眼尖,看到她似乎有些不舒服立即追了上去。荣平的脚步虽然无力却也轻快,到水岸边,人烟稀少,惠风和畅,林缈正坐在席子上品茶,荣平走过去行礼拜谢,林缈便招招手,示意她坐下,递给她一杯清茶。茗香悠远,似武夷山大红袍,又不太像,一杯下去,腋下生风,方才胸中滞闷之感,顿时消散许多,荣平的神情也松快下来。“那些鸟……”“我放的。”荣平一时默然。她就知道,会场中心那么多人,怎么会有野鸟?“但确实是你把它们吸引过去的。其实鸟类生性机警敏锐,只要它判断你是无害的,就会落下来。古书有言,“庭阶寂寂小鸟时来啄食,人至不去”大约就是这个道理。”林渺不知在这里呆了多久,白色的袍角已有露水打湿的痕迹,他身边果然有水鸟鸿鹄自在来去,还踱步过来吃点心,荣平伸手摸大鸟白白的头,它扭过头来,用喙蹭了蹭她的掌心。“我明白了,我教我的那几个音节,是模拟鸟类求偶的声音吧。本来宴会中心人声嘈杂鸟儿是避而远之的,但被放飞之后,听到这样的乐声就飞过来了。”林渺微微笑了。他只是在林区提供了鸟,但吸引过去,却是荣平的本事。“古琴的拟声其实有限——你确实弹的很好,你没有强烈锐利的情感,你有的是境界。”荣平闻言,眼睛弯起成了月牙,她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有什么比辛苦付出终于取得成果更让人开心的呢?林渺平日里颇有些生人勿近的架势,陆平远不敢去打扰,因此听不到二人说什么,却看到了荣平的神情笑貌。他不由得呆住了,荣平素日里的笑容都像花朵上的露水,固然完美,却都像是经过筹备之后,托举出来的,但这会儿却不然,那笑意是那样的婉转柔媚,好似寒梅吐艳,纯粹而明丽,纯然是女孩子最具感染力的那种笑,让人乍见,便心中怦然。苏萱站在不远的地方,脸色苍白一片,就是这个神情,就是这个眼神……这是她上辈子一辈子的阴影和婚姻不幸的来源。陆平远,终究还是爱上了荣平?为什么她这么努力,费尽心机,结果却还是前世模样?不,甚至比前世更糟糕!因为陆平远对荣平的欣赏和爱慕来的比前世还要强,还要浓烈。炊烟袅袅升起,却是荣平洗手做羹汤,她心情正好,就地取材,答谢林缈。“话说当年苏东坡被贬黄州,无意中去到一个小镇叫蕲镇,这小镇虽小,物产却丰富,蕲菜,蕲龟、蕲蛇、闻名八方。作为能吃也会吃,有品味有厨艺的大俗大雅之人,上的朝堂下的厨房他自然不会放过本地的美食,于是就做了道菜,叫做春鸠脍。”话到此处,荣平察觉到身后有人看着,她思索了一瞬,随即把陆平远和苏萱请了过来。苏萱原本不欲过来,但看到陆平远兴致勃勃的样子,又不分不甘,便黑着脸走了过来。陆平远已经见识过荣平的厨艺,此刻再看,更觉不凡。“荣姑娘博学多闻,常人莫及。”“这鸠啊,就是斑鸠,但不是一般的斑鸠,是《诗经》里头吃饱了桑葚的斑鸠。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意思就是说斑鸠啊斑鸠不要贪吃桑葚,不然容易被抓去做菜,姑娘啊姑娘,不要沉迷于男人,不然就会……”“就会怎样?”荣平轻轻笑了笑:“就会……不知道,我没有沉迷过。”接二连三几件事下来,荣平已经察觉到苏萱对自己的敌意来源。她喜欢陆平远,陆平远却喜欢荣平。荣平想借这个机会,规劝苏萱,我们二人之间原本没有仇恨,完全没必要互相憎恶,甚至闹得不共戴天。眼界和胸襟都阔大一些嘛,不要沉迷男色,耽于情爱。另外,荣平这话也是说给陆平远听的。陆平远却显然对她有些喜爱,他没有明确表露心意,只是更加关注,时不时来她身边打转。荣平心道你喜欢我倒是表白呀,你表白了我才能拒绝呀,这样不上不下算是什么。于是,也算趁此事表明态度。她荣平,不与士耽!陆平远闻言,眸子微微缩了一下,俊秀的面容苍白了一下,但随即就恢复了正常。苏萱的面色却更加难看了。刚确认了陆平远再次爱上荣平的信息,她的心脏便仿佛被扎了一刀,而现在荣平的说辞却更像一把刀似得,扎在她心脏里,而且还是淬了毒的那种!什么叫“我不知道,我没有沉迷过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