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燃着灯,但是在昏暗的夜并不明显。
窗纸上投射下的人影落寞孤单,就好像是南飞雁群里最后的那一只。
“半个时辰,够吗?”他松开我的手,替我推开了门。
屋子里蔓延着金梧特有的琉霰香的味道,是果木和柑橘的气味。
那人身上的粗布麻裙,在昏黄的光里竟也有如水般的亮泽。
窗纸上深深浅浅又映出我的身影,柔和的光晕落进眼里,平添了几分柔和。
她站起身来,脸颊上的光影变幻也不及她的眼眸闪烁。
“你来了。”
女子音色中特有的清脆水灵都被沉稳低沉掩盖,她唇边疏离的弧度至始至终没有变过,可是那双眼睛里总是迸发出强烈的情感。
我突然有些不敢往前。
她见状笑得坦然,但很快收敛了神色。
“和性命相较,这张脸并不重要。”亮晶晶的眼瞳纯粹的如同雨后清露,她往前一步,脸颊上的暗影消褪。
我几乎都快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从额角到脸颊,从脸颊到下颌,疤痕交错,边缘泛白,甚至还有些粘连。
愣怔间她来抓我的手,把我摁坐在桌前。
“赵谖,你不敢听吗?”她的声音稳重的让我只想逃,可是她的手摁住我的肩膀,让我动弹不得。
我不敢听吗?
我不敢。
“她死了。”
我木讷地没什么反应,望着桌子上铜制莲花油灯,心里想着的是灯油好像没剩多少了。
“秋南死了。”
油灯里的灯芯也快要烧到尽头了,怎么还没灭呀。
“谢昭的人咬得紧,金梧的人也不甘落后。双方乱战,虽是谢昭的人占了上风,但给了我们一丝喘息的机会。适逢你的人驾着你备好的那辆马车,和我们的那辆并驾齐驱,我并不清楚你的打算,也不知道你会否脱险,但我知道,你我都在赌金梧人敢不敢弄丢一个和亲郡主。既如此,不仅我不能出现在黑风崖上,我也必须解决谢昭想要偷梁换柱的那个人。”
她并不理会我的无措和抗拒,按部就班地就要把一切告诉我。
“我本意是想让周闻安带着秋南赶往黑风崖,一是毕竟她名义上是郡主的贴身侍女,出现在黑风崖上并不可疑,甚至会让你郡主的身份多几分可信度。二是周闻安武功甚高,有他在想必你会安心,也更能随机应变。可是秋南在我跳车之际,拽着我和我一同跳进了另一辆马车……”
她停顿了一会儿,盯着我的视线柔软了许多,声音轻微发颤,也依旧不肯停下:“车夫熟知地形,猛然间换道向西,想来他们只想杀人,多数人马紧随其后,林间小路崎岖不平,马车行走诸多不便,所以没拉扯多久就被逼停。”
眼睛里的灯盏里的火苗越来越小,投射下的光圈也像是暮云四合时的天光渐渐紧缩。